第24章
  人死了魂魄便归地府管辖,我只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取她元神。
  柳妖缓缓转过头看向翎九,翎九这才发现对方脸已经没有人皮了,全是树皮包裹,耳朵长出树根模样的东西扎进地下,看着很是可怖。
  这是落地生根,要再长成一棵柳树?
  单是瞅了一眼,翎九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场面让她瘆得慌。
  可你并没有如她所言去履行承诺,而是私自留了风清妤的一魂一魄。
  熟悉的声音,翎九激动转身,看见来人后挥手:风妙!
  得救了!
  她指了指自己手上腿上系的丝线,想让人帮忙解开,谁知风妙只是撇了眼她,还假装没看见。
  表姐~
  翎九跺脚,略带撒娇求饶的语气,她知道表姐最受不住这个。
  果不其然,风妙深吸一口气,抬手便解了她的束缚。
  翎九张臂准备给对方一个大拥抱,谁知风妙拿扇子抵住她腹部,示意她就站在原地别动,语气带着保留追究的严肃。
  阿九,你闯的祸稍后再算,先容我解决眼前的问题。
  哦
  翎九讪讪放下手臂,她这个表姐,大她八千多岁,疼倒是疼她,不过也真的严肃,比她所有的哥哥姐姐都严肃。
  朝绮鹓噘嘴,表示又要遭殃了,绮鹓忍笑,扶着她退到一旁,瞧见昏迷的狐狸,翎九顺手抓住尾巴拖过来,查看伤势发现没伤到根本,又顺便用对方柔软的大尾巴擦干净了手上的血污。
  柳妖保持着诡异的姿态,歪着肩膀盯风妙:你是我记起来了!就是你!就是你带走了主人!
  无数藤蔓自地生起,一窝蜂涌上风妙,翎九还未来得及提醒小心,就见风妙打开折扇,一挥一档一合,那藤蔓化成绿色的汁水,随着雪落在地上,空气弥漫枝叶的腥味,没有血味那么冲,却透着股苦。
  翎九这才想起,她这表姐,女娲族少主,早就是上仙修为,离天神的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对付区区仙妖必是绰绰有余的。
  风妙看着柳妖,甩出手中折扇,竟直接砍断了对方手臂,如剑削泥般干脆利落,那折扇托住掉落的蕴华灯,一个回旋转,稳稳送到风妙身前停下。
  哇塞
  看着地上扭曲的树皮藤蔓,翎九又瞅了瞅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感叹表姐这灵器真是厉害,什么时候她能有一件便好了。
  两千八百年前,上古五族收服烛九阴族,风清妤临阵脱逃,本以为她罪名只有此件,没想到还私盗蕴华灯。怪不得她会问我蕴华灯的使用办法,宁愿自废修为也要回到人间,我一直想不通其中隐情,只当她贪恋人间轻松快活,没想到是在这儿有所图谋。
  灯芯闪过红光,风妙握住扇柄,把蕴华灯朝空中一丢,反手遮挡,后退两步才站定。
  光芒晃眼,尤其是夜间。
  绮鹓张臂护住翎九,翎九捂住眼睛,等红光散尽才抬头。
  有一人站在蕴华灯上,以魂魄的形态,穿着粗布麻衫,却仍能看出周身的威严之压。
  想必就是那个什么巳月了。
  翎九眨眼,发现这人模样俊俏,那风清妤眼光还挺不错。
  见表姐行礼,意识到这巳月地位还挺尊贵,她也行了个囫囵礼,毕竟连风妙这女娲少主都弯了膝盖,她这个南禺小殿下亦步亦趋也没问题。
  巳月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股说不上的胁迫。
  许久不见人间,老夫以为这世道,已经不是强者为尊。
  巳月族长,上古神祇已消失不见踪迹,一切因果遵循天道,如今天宫管辖着众仙,妖王统治妖域,魔尊未出三界祥和,确实没了上古时那么多的杀伐征讨之事。
  你是说老夫无用了么?
  非也,自从小黎族灭,三界再无音修者。琴、箜篌、笛子都成了奏乐之器,单纯的悦耳之音,无人能再操纵它们蛊惑人心,风妙觉得很是可惜。
  奏乐?
  翎九想起来,当时在古枫林,确实是听见树上的铃声后陷入了幻境。
  纵然老夫如今只剩元神,你这区区上仙的修为,我也是不看在眼里的。
  我自然知晓,巳月族长修为达到上神化臻之境,若非被风清妤所杀,怕已位居神君了吧。
  实在控制不住心中好奇,翎九忍不住插嘴:风清妤什么修为?
  问完才觉得不妥,可意外的是,表姐竟回答她了。
  那时候吗?听母亲说,是才修成的地仙。
  地仙?!
  那怎么杀的?
  鸩酒。
  翎九咋舌,一幅这也可以的表情。
  那位巳月族长倒不避讳:她利用了我的信任,辜负了我。
  不是利用。她父母皆被小黎族人所杀,为了能接近你,不惜让我母亲封印她的记忆,至少你们的开始是情真意切的,以至于决战前恢复记忆,她推迟了三天才让你喝下鸩酒,想必也是犹豫痛苦才断不了决心。
  巳月大笑:那我还得谢谢她让我多活了三天?
  风妙避而不答,反问:区区鸩酒而已,以巳月族长的修为完全可以逼出体内,为何愿意被毒死?
  翎九也好奇这个问题,望向巳月,使劲儿竖起耳朵。
  因为不想活了。小黎族人是可悲的,我们的修道决定此生注定要看遍世间肮脏的念头,毒辣的心思,狠绝的算计。这些腌臜一览无余铺在眼前,毫无掩饰的欲望,会觉得这世人如此不堪,我们族人很少正常归墟死亡的,都是受够了看这些自尽而死。
  说到这儿,巳月顿了顿,翎九奇怪,难道对方是因为这个才想顺水推舟被鸩酒毒死?
  巳月继续道:我早就疲于与轩辕族的交战,也知道牵连了上古五族的安宁,不是没想过止戈,但推车的人往往无法让车轮停下。踌躇犹疑时,身边偏偏出现一个人,她单纯的如白纸般,总是笑着,阳光可爱,让我不敢直视。这样的人要杀我,只能是我罪不可赦,恶大当诛。
  听到这儿,翎九略微心疼这位巳月。
  本就想结束一切,因为喜欢的人又有了生志,最后却发现对方给自己的酒有毒,唯一的光亮消失了,怕是已经心如死灰,毫无生志了吧。
  听巳月族长所言,我以为我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人。
  风妙垂眸,谈起风清妤在雷泽的些许片段:风清妤在所有战将中最沉默寡言,大家都说她阴蛰,她被定罪时也没什么人给她求情,逃走女娲山也没什么人记得她。除去告诉她蕴华灯用法时,我从未见过她笑。
  啊这翎九看向阿姐,忽然觉得风清妤也真可怜。
  不过看不出巳月什么情绪,对方转移话题:为何一直纠缠这些往事,我们该谈判的不是目前的情况么。
  巳月好似已经完全放下,还直接挑明的告诉风妙,他要修复元神。
  风妙见巳月开始商量,想着云鹤城的事或许会有转机,也不遮掩想到的办法,大大方方告诉对方。
  好,晚辈有两个办法。第一,如树妖所言炼化云鹤城数万百姓精魄,第二,找到树妖藏匿的风清妤那一魂一魄,重新输入蕴华灯中。坦白的说,前者我会千方百计的阻挠,护住一城虽然艰难,却是我必须为之的事,我会不计一切代价。至于后者,我不会干涉,毕竟是风清妤自己所愿,我尊重她。
  如果不是太安静,翎九恨不得给表姐鼓掌。
  这好啊,矛盾转移到树妖和巳月之间了,什么脑袋才能想起这主意。
  不愧是与大哥齐名的表姐,从年少天才到现在。
  巳月转身看向匍匐在地的柳妖,对方望着他,很惶恐的模样,好似猜测他的想法。
  翎九躲在风妙身后看戏,见巳月离开蕴华灯飘到树妖面前,不由得想起那树妖曾试图杀琅简取元神,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雪已经把地面铺白,她侧头看向庙里,那女娲石像正悲悯看向他们,香案上的烛台一根已经燃尽,另一根将熄将灭。
  到子时了?
  仰头看见中天圆月,翎九终于意识到哪儿不对劲。
  他们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如果真的考虑用风清妤的魂魄,何苦等到现在,而且对风清妤忠心耿耿的柳树妖还心甘情愿被巳月驱使?
  是在拖延时间!
  表姐,他们是一伙的!
  语音未落,那树妖和巳月已经消失,蕴华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风妙不解看向翎九,听了翎九讲了这几日的事情,也意识到巳月从未想过用风清妤留下的一魂一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