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办法,要实在不行,强来也可以,我真是受不了他了。”是个女声。
  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一群年轻人,拿着清洁工具,里面的一个年轻人说:“没事儿姐,我们先具体看看,到底多严重了。”
  先前说话的中年女人叹了口气:“多严重了……很严重了,那蟑螂啊老鼠的,天天往别人家跑,物业上来说了好几次了,没用。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看看他在不在家,要是不在家,咱们速战速决,除了新的没拆封的,其他全扔。”
  叶敏站在楼梯间等着,女人不好意思地和她点点头权当打招呼,叶敏不认识对方,好奇地看着他们。
  女人先去敲门说:“爸,是我,你在家吗?”
  然后贴门听了一会儿动静,立即一挥手,指挥后面的年轻人们往前出击,女人立即输入密码开门,一打开,一股冲天臭气迎面而来,叶敏被冲击得险些站不住,连忙下楼回自己房间,把窗户都关上了。
  这才去开书房的门,如果计云时不会和ai沟通,她或许能在旁帮忙……扫去之前的失落,她振作了精神。
  ai终将把她淘汰,她是该换个梦想了,她没有什么可坚持的……什么也不必坚持,没有公道话,没有永久的,她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她短暂地神清气爽,然而打开门,计云时却并不在房间内。
  还没来得及顾着计云时怎样,一股臭气袅袅而来,她连忙关紧所有能关上的窗户,打湿毛巾塞住并不合缝的缝隙,在家里喷了空气清新剂,才算是摆脱那股近在咫尺的臭气之后,她才想起计云时。
  计云时带来的物品还在,但人却不在,此刻她在房间里,计云时却不在房间里……她思索一会儿,转脸看,发现电脑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没插电源已经关机了,充了一会儿电再打开,重新访问网页,所有的提问却都被清空了,一片空白。
  浏览器的访问记录也都被删掉了。
  计云时问过ai了?然后删掉了?叶敏坐在椅子上愣神,试探性地叫了几句:“计云时?”
  房间里空落落的,没有半点声音。
  装出来的神清气爽刹那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茫茫然。叶敏对着ai问了刚刚说过什么之类的问题,ai却守口如瓶,不知真没有什么答案,还是被设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前提条件,而且听人说ai有时胡说八道,她也不再和人工智能较劲,转而和自己较劲,满脑念头,抽不出个线头,只知道心里又轻又重,一会儿荡漾一会儿沉下,计云时消失不消失,是个什么结局……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恨谜题太多,她不是真的写出计云时的那个人。至少当下不是。
  在书房坐了半晌,听见人敲门,她立即去开。
  门口却不是计云时,是两个年轻人,是刚刚楼上见过的,打扫遇到点问题,问她来借窗台,楼上掉下来一只小猫咪,卡在阳台。她连忙把人请进来,对方客气地穿上鞋套,身上都带着浓郁的臭气,十倍空气清新剂也遮掩不过去。她没在意,只是疑惑自己没听见小猫叫。
  原来小猫卡在空调外机下方的管道旁 ,气息微弱,费了二十多分钟,接近半个小时,终于把小猫救下来。中间和她借毛巾,她在旁边紧张地看着,能否搭把手,最后小猫跌在她身上,爪子尖利,立马把她的脸挠出一道红痕。她没有在意,抓紧猫,仔细托着……又耽误了十来分钟,年轻人们还带了碘伏和创可贴,细心地替她处理了伤口,才抱着猫上楼去。
  她已不擅长接话,心里涌动着一些好奇,没有问,半晌还是自己上去无声地围观了。
  原来是女儿请来家政公司打扫自己父亲的屋子,扔出来的杂物以麻袋计数,中间频频窜出蟑螂老鼠身影,惹得惊叫连连。
  除了她,还有个邻居探出头来观望,人家不像叶敏这样不善言辞,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牢骚:“平时还天天烧香放佛经,给蟑螂祈福。我说蟑螂都跑我家去了,我要踩死,你爸还说那是一条生命,让我不能杀生,跟我大吵一架,气得我……”
  中年女人脸上讪讪,很是无奈:“我也说了,就是不听,我扔了,明天就能捡回来,这不趁着人手多,赶紧扔远点……之后肯定还要买,我哪能管得住,能消停一天是一天,这么一收拾,我估计也出不了两个月,就恢复原样了。”
  一边说着,一边大手一挥,对着年轻人们说:“不用给我看,除了重要证件,那些没拆封的新的看得过去的,其他全扔了。”
  一袋又一袋东西扔了下去,叶敏心里慢慢松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喊了声:“计云时,出来吧,你和ai说了什么?你衣服还在这里放着呢,你没有消失吧?”
  喊了几句,都只是喊给她自己听,她没有给房间挂锁,敞着门,一边听楼上传来的动静,一边在想,或许计云时忽然出现在门口,不必敲门,就大喇喇地钻进来嬉皮笑脸。
  整整一天,别的人家做了晚饭已经吃了,孩子跑跳,练琴,大叫的声音也止息了,天黑下去,楼上的工作告一段落,走廊里逐渐落针可闻。
  计云时并未出现。
  叶敏揉皱计云时的一条丝巾,搓来搓去。
  她想,计云时或许有自己的结局,不会再来了。
  第14章 没有结局的作家13
  第二天凌晨,外头吵闹的声音就把叶敏叫了起来。
  她本就没有睡好,衣服也没换,就那么一身皱巴巴地下楼去,一边走一边觉得脸上痒,才想起她忘记还有个创可贴,轻轻撕掉……伤口似乎还没愈合,有点生疼,她把创可贴叠了叠,准备下楼扔进垃圾桶去。
  然而垃圾桶旁边已经是热闹非凡。
  平日在垃圾桶旁捡纸壳与水瓶的阿姨正在和一个老头互相撕扯。叶敏定睛一看,老头赫然就是她楼上那位囤积癖邻居,这会儿还只穿着病号一般的条纹睡衣,一只脚穿着袜子,另一只脚没有穿,吹胡子瞪眼地嚷嚷,脸气得通红:“谁说是你的!这昨天还在我家呢,我家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走!”
  废品阿姨也急了眼:“我哪知道你住哪儿,你扔垃圾桶的东西你就是不要了,你要,你想拿回去你就拿回去,你骂人什么意思?你什么素质!”
  四周已经有人在劝架了,阿姨一把将人推开,举例似的从地上捡起一个三条腿的塑料凳子,缺的那条腿上用胶带纸粘着烟盒纸,身残志坚,勉强还算是个凳子。她晃着凳子说:“就这么个东西,他就跟我掰扯不明白了,说我去偷他的,说我是小偷!呸!我稀罕你的?你要是真爱惜自个儿东西,还能扔垃圾桶里?还有这——”
  她又推开另一个不长眼呆在垃圾桶旁边的人,从里面挖出一个发霉的礼品盒。
  老头还将要劝阻,怒吼一声:“我的人参!你给我搁下!”
  阿姨把盒子一抖落,扑簌簌掉出一堆烂塑料袋来,若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那些塑料袋中包裹的白色物体是“人参”,只见绿霉错生,臭气盎然,围观人群都退后一步。她终于把证据展示好了,把东西重重扔进垃圾桶里:“我稀罕他的?我就捡几个纸壳子,我妨碍谁了?大清早的,他就抓着我喊小偷小偷的,你要自个儿的东西你不好好珍惜,这会儿成了你的了?”
  叶敏抱着胳膊觉得冷,清早的凉意密度更高,细密地编织进衣服里,浸透肌理,她换了只脚撑着地,继续看。
  老头根本不听对方说什么,也不管对方呈堂证供,只管埋头在垃圾箱里捡起来,嘟囔着,那是长白山的人参,都给我扔喽,是什么意思。
  争吵之间,物业的人也来,物业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先和老头解释清楚,东西是你女儿找人打扫来扔的,又说,你平时家里那么多垃圾,找人来打扫也是好事儿。旁边的围观者也说,那么臭,上下三层楼都没法儿开窗,你自己不觉得有味儿啊!
  老头根本不听,旁边的人拿起什么物品,他就狗熊掰玉米似的把手里的东西夹在胳肢窝,努力地把别人手里的东西抢下来,解释着来龙去脉:“这是我年轻插队时候人家送的”“这是我儿子走时候留给我的”“这是我儿子去南川旅游时候买的……”
  旁边的人说也不听,油盐不进,正说话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儿带着家政公司又来了,前一天根本没有收拾完。
  这一次又是一轮劝阻,比如家里东西太多,小猫都没地方养,长了那么多猫藓……这么说也并没有什么用处,女儿和老头已经吵了起来,本以为能解决问题,然而越吵越离题,女儿已经控诉他从小就重男轻女,对哥哥细心爱护,对自己重拳出击,又说你儿子一死你就成了这样,你没了儿子你就这德性……
  演变成大家开始对父女二人拉架。女儿对旁观人群说起老头年轻时种种离谱行为,旁人都安慰她,又来劝老头,原来你没了儿子,可你女儿孝顺啊,你都成这样了还来关心你住得好不好,放在别人身上谁搭理你啊。又有人说她,说你父亲爱子心切,你和死人计较什么,现在你父亲的爱都是你的了,大家各抒己见,互相吵架,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