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姜颂立刻就回答了沈美娘:“嗯,我最相信你。”
  沈美娘被姜颂直接的回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问姜翩翩身世,是存着利用的心思的,姜颂却这样……
  他怎么这般单纯,让她都有些愧疚了。
  第76章
  宁王又做梦了。
  梦里是熟悉的宫阙,在华美的宫殿里,他着一身明黄躺在床上休憩
  是他清醒时,只有姜颂能穿的明黄。
  约莫是夏时,他身旁的女子拿着扇子,轻轻地替他打着。
  女人生得很漂亮,如瀑般的青丝垂下,发尖勾连着她精致小巧的下巴。
  她和沈美娘生了一张几乎相差无几的脸。
  “朕死了,皇后愿意给朕陪葬吗?”他的声音艰难的从喉中挤出来。
  梦里的那个他,看起来像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苍白着嘴唇张张合合,死亡的气息从他的口中溢出来。
  “沈美娘”俯身抱紧他的头颅,和他紧紧相拥:“好,臣妾愿意陪陛下去死。”
  她的眼里尽是柔情,比沈美娘看姜颂的目光,都还要更柔情千倍万倍。
  梦里的他贴着她,像是坠入了温柔乡。
  宁王也不由沉浸进去。
  他的父亲被先帝赐死,母亲也没过两三年就抑郁而终了。
  宁王从小到大都很渴望人间温情,他曾以为自己今生都没有机会得到。
  直到他从十三岁起开始做梦,梦里都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陪着他、哄着他。
  她在另一个,大抵是他父亲被扶上位,他也成功即
  位的世界里,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宁王从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赴了数不清的宴会,遍访了许多名山大川、名胜都会,连教坊都去了,却都没能遇到她。
  直到上元夜的初遇,他才得知她竟是姜颂新纳的贵妃。
  即使梦里被女人温柔地拥入怀中,他依旧还是忍不住愤怒。
  凭什么姜颂从小就有父母疼爱,还抢走了本属于他的皇位和女人。
  究竟凭什么?
  姜颂流着贱民的血,却能得到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
  “王爷,王爷……”
  下人的声音突兀的在宁王耳边响起,他才从梦中惊醒。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怎么呢?”
  下人:“郑尚书遣人来问,之前与您商量的事,您可想清楚呢?若是您同意,可往一品居详叙。”
  宁王想起来郑愔那人所说——
  确实是会掉脑袋的事,但若是能成功,那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就会重新回到他手中。
  再说,他可比不上先帝冷血,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手。
  都怪姜颂自己不争气,是个活不长久的病秧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个位置总得有人来坐。
  -
  姜颂打开手中的信,沈温已经按他的吩咐,将他命不久矣的消息传给了谢党人。
  那他们也该有动作了。
  姜颂将信件烧掉,看着火苗逐渐将整张纸都烧掉。
  明亮的光源在他的眼里跃动,却照不透他眼中的神情。
  少年单纯明媚的眼里,第一次有了复杂的筹谋算计。
  直到——
  “宋江江,你躲里面干什么呢?”
  沈美娘推开门,看到姜颂面前被打开的香炉,里面还有奇怪的灰烬。
  她探头看了看:“明日咱们就要启程回京了,今日是最后一次和舅舅吃饭的机会,你还不快点去?”
  亏姜颂还是皇帝,连这么简单的处理亲戚间关系的道理都不懂。
  姜颂把香炉合上,忙道:“这就来。”
  “你烧的那是什么?”沈美娘指了指那奇怪的东西。
  姜颂“哦”了一声,道:“是我刚写的诗,觉得写的不好,就烧掉了。”
  沈美娘知道姜颂这人很“文艺”,也去过他的梦境,知道他从小就喜欢诗文。
  她勉强点头,又问:“你写的什么?快给我讲讲。”
  “写的不好……就是闲来无事写了几句,不是什么好听的。”姜颂脸红了红。
  沈美娘勉强信了他这话:“只要是你写的,就是最好的,你快给我说说。”
  “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叫舅舅久等了不好。”姜颂道。
  沈美娘觉得姜颂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想到他可能真的写的太差了,不愿意让她发现。
  她这么善良的人,为了姜颂的少男心着想,还是不追问好了。
  明日,两人就要离开蜀中,蜀王特地为两人办了场饯别的宴会。
  蜀王是个性情中人,宴会上喝了不少酒,要不是旁边的蜀王妃拉着,恐怕都得喝醉过去。
  可能是喝多了酒,蜀王不由泪眼朦胧,拉着姜颂的手,感谢他这三年对姜翩翩的照顾。
  言辞之间,蜀王也流露出,他对姜翩翩的思念。
  蜀王妃也不由跟着抹眼泪。
  沈美娘在旁边看着,觉得蜀王夫妇,对姜翩翩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还真是当亲生女儿般疼爱。
  对比之下,谢太后对姜翩翩这个亲生女儿,都没这般好。
  也不知道谢太后是真的不在乎姜翩翩,还是觉得姜翩翩身份特殊,不想暴露,给她带来祸患。
  沈美娘又饮了一杯酒,眸色渐深。
  姜翩翩在谢太后、蜀王等人心里的地位,直接关系到她以后的局该怎么布置。
  “你少喝点酒。”姜颂在沈美娘耳边小声道。
  沈美娘这才回过神,看了眼依旧以茶代酒的姜颂,挑了挑眉:“知道了,知道了。”
  这个管家公。
  她又不像他几乎滴酒不沾,她可是千杯不倒。
  姜颂陪着蜀王喝了不少酒,蜀王边喝边回忆当年的宋江江和他娘,感叹时光飞逝。
  蜀王妃可能是觉得蜀王这样实在是太没个长辈样,微笑着问姜颂,她能不能把蜀王先扶去休息了。
  姜颂当然一口答应了。
  这场饯别的宴会,姜颂陪蜀王聊天,吃得可以说是筋疲力尽。
  明明是一样的“工作量”,沈美娘却依旧在旁边很是悠哉游哉地吃饭。
  “美娘,我靠一下。”姜颂有些疲惫地靠在沈美娘肩头。
  此时,整个屋内只剩下两人,除了冬日炭火燃烧的声音,就只剩下沈美娘继续吃东西的声音。
  沈美娘发觉虽然有颜舜华的道具,但姜颂的精力还是明显比之前差很多。
  她喝着肉汤,问:“你身体怎的还是这般差?该不会是颜舜华的道具没用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颂立刻坐直了身体:“有用的,就是有一点累了而已。”
  “现在已经好了。”姜颂起身,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般,“我们现在就可以回房去‘睡觉’。”
  提到“睡觉”两个字,姜颂有些害羞别扭地偏过头。
  沈美娘差点一口肉汤喷出来。
  倒也不用这种方式和她证明。
  沈美娘努力咽下去后,才道:“不必了,我还没吃饱。”
  刚才她光注意套话去了,没吃多少东西。
  姜颂于是又安静坐到她身边,直到她吃完,才拉着她的手离开屋内。
  两人从门内推门而出,沈美娘就惊喜地跑到院中,仰头道:“下雪了!”
  思州下雪不稀奇,但蜀中可就稀奇了。
  蜀中整个冬日都下不了几场雪,更不要说是这样的大雪。
  雪约莫是在宴会的这一两个时辰下的。
  在这不短不长的时间里,雪花已经堆满了枯枝,寂寞了许久的枯枝在冬日重新迸发出无限的春意。
  沈美娘伸手去接雪,她大抵是有舞蹈底子的缘故,明明只是最简单的几个动作,都让人觉着赏心悦目,姿态优美。
  姜颂站在檐下,静静地看着沈美娘,看她难得露出如此少年心性的模样。
  这是他和美娘,一起闲庭看雪的第二年。
  约莫,也是最后一次。
  他垂下长长的眼睫,遮住眼里的失落和难过。
  “宋江江,你不来玩雪吗?”沈美娘问。
  姜颂张口欲言,但趁虚而入的寒气却叫他猛地咳嗽起来。
  沈美娘忘了玩雪的快乐,惊讶地向他跑过来:“你怎么呢?”
  姜颂看了眼手帕上的血迹,用力擦了擦嘴角,连忙把手帕揣进袖里。
  他笑着摇头:“说话太急,被口水呛到了。”
  “你真没出息。”沈美娘笑道。
  这么大的认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姜颂也不反驳,依旧笑着看沈美娘,就是他有些控制不住眼睛的酸涩感。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落泪,便道:“美娘,我来背你吧。下了雪,路滑,不好走……万一摔倒,你身上的衣裳就脏了。”
  沈美娘今日为了见长辈,特地穿了她最喜欢的一身衣裳。
  她喜欢她的华服,肯定不舍得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