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涌动的情绪仿佛被这句话抚平,谈翌的目光在陆衔月略略发红的耳尖上顿了顿,又起身退开。
  “我去给你热粥。”
  脚步声被关在门外,病房里只剩下陆衔月一人,方才的乱掉的心跳声,就像是错觉,如同落入湖中的石子儿沉入水底,圈圈涟漪也渐渐消失不见。
  几分钟后,谈翌便端着热粥和小菜进了病房。
  “小心烫。”
  热乎乎的米粥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闻起来鲜糯可口,陆衔月那句“我饿了”不过是随口一说,眼下的确有几分食欲了。
  调羹搅动着细腻香滑的米粥,磕碰碗壁发出细微的声响,陆衔月却有些心不在焉。
  谈翌坐在床沿,见陆衔月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试探性地问道,“没胃口吗?”
  陆衔月回过神,抬眸瞧了谈翌一眼,随后又将视线放回米粥上,明白了什么。
  他尝了一口米粥,口感鲜香细滑,味道还挺好,不像是医院食堂能有的水准。
  “你做的?”
  谈翌没否认,反问道,“不好吃吗?”
  陆衔月没回答,低下头小口小口地进食,小半碗米粥下肚,他才评价了一句,“能吃。”
  谈翌听后顿时眉开眼笑,“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明天早上再熬一盅,怎么样?”
  “随你。”
  陆衔月放下调羹,表示自己已经吃好了。
  谈翌将粥碗收拾好放在一旁,提起自己的厨艺颇有几分自得,“你也觉得我的手艺很不错吧?”
  陆衔月没理他,谈翌依依不饶地问,“我熬的粥是不是很好喝?”
  “你回答我一下。”
  “陆衔月,你怎么不说话?”
  “想让你夸我一句就这么难吗?”
  “陆衔月……”
  陆衔月不想回答无聊的问题,扯过被子盖住头,闷声道,“你好烦。”
  此话一出,谈翌难得沉默了。
  约摸过了三五分钟,陆衔月才听见他说,“其实,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陆衔月静静等着他的后文。
  片刻后,却听谈翌有几分低落地问,“陆衔月,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第26章 声称
  这问题要是放在不久前, 陆衔月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可是当谈翌真的问出口,他却没办法立刻回答。
  谈翌总是插足他的生活, 管他吃什么喝什么,甚至还硬生生给他增加了两顿不必要的餐食, 尽管这都是柳含章的意思。
  他对此感到厌烦。
  陆衔月不喜欢计划外的事情。
  谈翌的出现, 就是他人生的意料之外。
  他厌烦所有没必要的“改变”,机器人早已习惯了一成不变的程序,一切变动都会让保持在固定频道的他感到失控。
  陆衔月讨厌失控,而情绪才是最不可控的。
  他以为自己早就没有了情绪这种无用的东西,谈翌却总能以各种方式引起他的情绪波动,虽然大部分都是惹他厌烦, 惹他生气,可他以前明明没有这样多余的情绪。
  病房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谈翌久久没等到回答,抬手扯下盖在陆衔月头顶的被子, 不让他藏。
  陆衔月避无可避, 抬眸对上谈翌暗淡的眼神,莫名想起了自己曾短暂收留过的那只土松犬。
  他一年前在小区楼下捡到一只土松,养了一周就送到了救助站, 因为它实在太过粘人。
  陆衔月有次出门忘记给他加狗粮,小狗在家饿了一整天,他下班回去一打开门, 小狗就“嘤嘤嘤”地围在他脚边摇尾打转, 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委屈极了。
  见陆衔月不理自己,谈翌有些怅惘地垂下眼眸, 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看上去和那只土松更像了,“你该不会真的很讨厌我吧?”
  陆衔月避开他的视线,“你说呢?”
  谈翌把反问当成了默认,“为什么?我有那么讨人厌吗?你应该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吧?不然今天怎么会抱着我不松手?”
  “……”
  怎么又绕回去了。
  谈翌目光殷切,陆衔月转过头不看他,耳尖也透着红,“药效影响而已。”
  闻言,谈翌一改方才的委屈之色,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眼里还隐隐带着笑意。
  “所以,你果然还是记得车上的事情,我就说治疗过后没道理会失忆。”
  陆衔月:“……”
  谈翌摩挲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道,“我要是个女孩子,你对我做的事都算得上是非礼了,你最后还差点扒了我的衣服。”
  陆衔月刀了他一眼,“你少胡说八道。”
  这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谈翌摊开手,“好吧,我承认,最后一句是我杜撰,但你对我的身体爱不释手这是真的。”
  陆衔月没忍住骂人,“无中生有,滚。”
  谈翌企图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我有证人的,纪茗当时也在车上,不信你问他。”
  “你认识他?”
  陆衔月现在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虹越公司的周年庆,怎么会平白无故邀请谈翌这个业外人士?
  “我和他是同学,认识很多年了,”谈翌简单解释了两句,又将目光转向陆衔月,“不过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你在他公司,我也不会来。”
  “关我什么事?”
  谈翌不假思索道,“我想见你啊。”
  “……”
  见他?烦他还差不多。
  陆衔月懒得和谈翌多说,转身侧躺面对着窗户,裹好被子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谈翌点点头,“正好我也困了。”
  陆衔月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掀起一角,谈翌已经坐到了他身侧的病床上。
  “劳驾,睡过去一点。”
  陆衔月回眸,对他的行为感到不可置信。
  “你什么意思?”
  谈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说,“挤挤就睡了,这病床挺宽的。”
  陆衔月严词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谈翌不理会他的反对,已经躺到了陆衔月身侧。
  “就是不行。”
  两个成年男子挤在一张病床上,这像话吗?
  谈翌离他很近,嗓音就靠在陆衔月耳畔,只听他悠悠道,“既然你不肯挪一挪,那我就只能贴着你睡了,不然一翻身就会掉下床去。”
  耳鬓厮磨般的亲昵感,令陆衔月脸颊发烫,他想避开这奇怪的氛围,下意识往外挪了几公分,挪完听见谈翌轻笑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不该给人挪位置,更不该让谈翌上床。
  谈翌躺在陆衔月身后,与他同床共枕,这人身躯温热,极富侵占性,陆衔月感觉被窝里全是谈翌的气息,淡淡的鲜割青草味萦绕周身,让人仿佛置身于阳光晒过的青草地。
  谈翌宽慰他道,“抱都抱了,摸也摸了,挨着睡一觉也没什么是吧?我又不做别的。”
  “……”
  片刻后,陆衔月感觉到腰间多了一双手臂,某人声称“不做别的”,却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身。
  陆衔月忍着把谈翌踹下床的冲动。
  “手拿开。”
  掌心的腰身劲瘦细窄,谈翌不怕死地将人往怀里压了压,义正辞严道,“你不觉得病床的被子太单薄了吗?这样暖和些,况且你今天也像这样抱着我,我们扯平了。”
  这算哪门子的扯平?
  陆衔月的后背靠着谈翌的胸膛,连同有力的心跳声也贴到了他的肌肤之上,他不自在极了,手肘猛地往后一屈,击在谈翌的胸口上。
  “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讨厌的人。”
  他的力道并不重,谈翌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像是逗弄人似的,“嗯,我最讨厌了。”
  刚才不还竭力辩解吗?
  现在倒是主动承认了。
  谈翌的体温略有些高,陆衔月感觉自己被一团温火环绕,烧得四肢经脉都要沸腾了,他总疑心是药效没过。
  陆衔月皱着眉挣扎,拽开谈翌的手,却碰到了一种手感粗糙的东西。
  “嘶……”
  谈翌很轻地缩了一下手。
  陆衔月发觉不对,把谈翌的手拎出被窝,看到了他被纱布包裹的手背。
  “你手怎么了?”
  谈翌笑了笑,将手放回被窝,继续揽着陆衔月的腰身,无所谓地说,“没事,不小心被割了一下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陆衔月想起了林庞晖藏在手里的玻璃片。
  怀里人忽然安静下来,谈翌意识到陆衔月是为什么妥协以后,不断跳动的心脏蓦地变得柔软。
  他心疼我。
  谈翌光是这么想着,就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陆衔月闭了闭眼,放下戒心不再挣扎,抱着睡就抱着睡吧,反正他们同为男子,也不存在谁比谁吃亏,看在谈翌救了他的份上,姑且忍一忍。
  好在谈翌只是把手放在他腰间,没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