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再回神时,臧商已经走到了他前面,手抚上了那盒子,打开将订婚戒指埋进了少得可怜的骨灰中。
  一时间,白菊花的清香包裹住他,他在臧洋的引导中回头,所有人分立在两旁,空出来了一条长长的前路。
  “继续走吧,”臧洋含笑道,“明天是属于年瑜的。年瑜也是臧洋的明天。”
  恍然间,葬礼结束。
  晚些时候,臧商回来别墅一趟,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走了,连带着年琰的骨灰盒,彻彻底底将这栋几乎算得上崭新的房子留给了年瑜。
  语音通话一直没有断,年瑜连上了蓝牙耳机,听臧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讲着他离开后待注销区发生的趣事,直到躺上床时才稍微消停些。
  “我这里有一个屏幕,”臧洋说,“感觉像是调用了你手机的摄像头,可以和你同步视觉,好神奇。”
  年瑜冷淡地“哦”了一声:“那我以后刷手机还要将手机立起来,以免你一直盯着我下巴看。”
  臧洋:“...不是啦,你自己可以关的,通话也可以断的。但我还是更希望你经常打开,也经常让我听到你的声音,打字什么的等我能每天见到你后再说吧。好不好?”
  年瑜:“好吧。”
  说完后,臧洋就闭麦了。过了一会,他发现语音通话根本没有断,于是又打开麦轻声问:“小鲶鱼,你是不是又睡不着?”
  “睡不着,”年瑜直说了,“我还是...有点晕。”
  他一手搭在自己半侧脸,无名指和小拇指点在鼻根和鼻梁上,还是会微微颤抖。
  很怅然。之前的七天,每天都跟做梦一样。直到现在听到臧洋的声音才好点。
  年琰死了,他到底还是感觉心里空落了一小片,连带着认知障碍挖出来的小洞,以后需要花很多时间来填。
  但臧洋在,至少有个底。
  这个底知道他睡不着后,开口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不要。”年瑜想起了臧洋上一次给自己讲的悲情往事,一票否决。
  “没事,”臧洋爽快道,“我还有其他方法。”
  紧接着,他压低声,神神叨叨念起来:“一条鲶鱼,两条鲶鱼,三条鲶鱼,四条鲶鱼...”
  年瑜:“... ...”
  数到第二十条鲶鱼时,年瑜忽然打断他道:“能哼小曲吗?”
  “当然可以。想听什么?”
  “随便一首摇篮曲。”
  于是臧洋开始轻柔地哼起来。
  曾经在他脑海里闪回过一次的幸福碎片,在此刻被拼了起来,有了实感。
  头上没有浅浅暖黄的光晕,只有他没拉窗帘,透过窗户照进来的皎洁月光,投在床对面的墙上。
  不一会儿,两人都听见了闷闷一声“啪嗒”。年瑜在葬礼上没流出的泪,终于掉落到枕头上。
  人一流泪,整个身子都会变得黏稠起来。他在忍住鼻音的时候,微张嘴透气,又能听见一瞬又轻又闷的细声,像用针在绷紧的保鲜膜上戳了个小洞。
  臧洋没有停,依然哼着摇篮曲,同时听年瑜的呼吸从沉重到平稳,从深沉到舒缓,知道这是快睡着了。
  尾音落下后,他说了一句话,在年瑜耳边如梦如幻——
  “是谁被我捧在手心里呀?是小鲶鱼对吗?”
  年瑜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回应。
  第119章
  【未知来源】:去改个名吧, 怎么样?
  【未知来源】:身份证上的名。
  翌日早,年瑜醒来时就收到这样一条消息。他刚举起手机,未知来电便掐着点播了过来。
  “早上好。”臧洋心情很不错。
  “早。”年瑜挣扎着爬起来, 心脏死而复生般沉沉跳动,深吸一口气, 开始机械地干活。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年瑜。”
  他沉默着洗把脸, 对着镜子茫然地看了自己的脸半天, 才问:“要是有人不同意怎么办?”
  “你要想改,谁敢不同意?”臧洋跋扈道:“谁不同意我约他线下单挑。”
  “... ...”年瑜走到客厅,泡了杯咖啡, 忽然问:“你人呢?”
  “手机,”臧洋平和纠正道:“在你口袋里。”
  年瑜:“...哦。”
  话又说回来了。
  臧洋:“你本来就是年瑜呀, 不是年琰。凭什么不能改?”
  年瑜一时无言,就这样被半哄半骗着出门拐进了丘晓樱家里咨询。
  通话从听筒播放改到了扬声器, 丘晓樱和越山听臧洋唠了一通后都表示理解, 三个人吵吵闹闹地商量着准备材料。
  中途还用丘晓樱的手机打了电话通知臧商, 而年瑜的手机摆在一旁, 臧洋监听,蓄势待发,准备在听到“不”字后就据理力争。
  怎料臧商只是冷淡地抛了句:“想改就改,没什么大事不用通知我,我忙着料理年琰后事。”
  随后就无情地挂断了。
  材料的准备很麻烦,还需要唐依托关系出具心理辅助证明, 忙活了一段日子。
  在向派出所提交完材料等审批的空档里,臧洋又说想让年瑜带他散步。于是年瑜举着手机开始了这趟小城市之旅。
  今天去城西,明天去城东,后天去城北... ...
  散心的地方大多选在安静的公园, 再依据症状情况逐渐转换到街巷港。中途年瑜迷路,臧洋就当导航;年瑜忘记行程,臧洋就当备忘录。
  臧洋笑说感觉自己养了条旅行的鲶鱼。年瑜没说什么。他知道对方是想找个方法陪自己散心——也确实有作用。
  臧洋:“你看,有含羞草。”
  年瑜:“哪儿?”
  “你左腿边,那个坎后面。”
  年瑜顺着瞥去,果真在一丛灌木下找到了小小的一片。
  眼力还真刁钻。
  臧洋:“摸摸看?”
  手刚碰到含羞草,这小植物立马萎了。叶片像夹子一样向内收,也像小鸟停栖在枝丫上收起翅膀。
  年瑜的眼神亮了亮,摊开看了眼自己刚摸草的手。
  “感觉到了吗?”臧洋问。
  “挺真实的。”他轻呢道。
  “那就干点坏事,”臧洋也乐了,“把这一片含羞草全摸自闭怎么样?”
  “... ...”
  年瑜沉默,认真思考了几秒。
  最后上头了。
  再走回水泥砖地的时候,他忽然就有了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回家的公交上,年瑜不太敢明目张胆举手机,显得很奇怪,只敢按照臧洋的指挥调角度。
  这是放学的时间点,车里大多是穿校服的学生,叽叽喳喳的,很有青春活力。
  臧洋发挥出自己身为刺客的修养,带着他观察:“你左前方那个,书包很鼓很重,背都要被压弯了。”
  “再旁边那个,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应该是在想解题思路。”
  “右前方背对着你的那两个,像在谈恋爱。”
  年瑜盯着那两头短发,垂眼打字:【可那是两个男生。】
  “好吧,那也有可能是兄弟,总归很亲密。”
  夕阳照得靠窗那个男生的发丝金灿灿,笑容显得愈发明媚,跟旁边“疑似恋爱对象”的那位聊得正欢。但这位“恋爱对象”跟那男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组,太过张扬的光在他身上一点儿不搭调,回复的话语也都很简短。
  从窗缝吹进来的风搭建出一个岁月静好的温房,年瑜听臧洋的话观察公交车里各色的人,有股恍若隔世之感。
  机械的语音播报响起,到站了。
  年瑜离开座位,公交车门打开。那两学生站在门口避让了一下,年瑜垂眼与他们擦肩而过,余光中瞥见稍活跃点的那男生食指有道烫伤疤。
  他猛回头,然而脚已经踏下了台阶,耀眼的金光映在缓缓关闭的车门,没能让他看清那两个学生的面孔。
  直到公交车匆匆开过,年瑜还怔着。
  臧洋:“怎么了?”
  “孙...”年瑜话说一半,想起臧洋记忆还没复原,便止住了话头。
  “没事。”
  可惜。
  臧洋:“晚上你安排一下明天去哪?”
  “明天...”年瑜犹豫了一下,埋头往家的方向走,“明天在家修补你的数据吧...”
  “这不着急的。”臧洋安慰他。
  他想了想,说服道:“你难道不想早点见我吗?”
  臧洋哽住了。
  不仅想早点见...还想抱、想亲、想紧紧搂进怀里。
  自己离开后年瑜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表面不说,实际上心疼得要死。但现在只能隔着屏幕,尽己所能帮对方缓解认知障碍。
  然而这数据还是没修成,因为年瑜被通知自己新的身份证之类的可以去取了。
  他正式忙起来,回了学校一趟,七荤八素地在校园里到处跑,写材料交材料。晕头转向的时候,他就放空大脑,直接听臧洋指挥。有时臧洋说往右转他往左转,然后被对方“哎哎哎”唤了几声唤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