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可就在刚有动作的那一霎,年瑜失血而苍白的手指又以极小的幅度拢了拢,像在挽留。
  这点动静在臧洋的眼里被无限放大,他又舍不得抽手了,反而从年瑜的指缝中插进去轻轻回握,目光在他左手游离,心疼得一塌糊涂。
  小可怜——好想抱他。
  臧洋是这么想的,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所幸年瑜除了左手外其他地方伤得并不重,只有些擦伤和磕碰的淤青。他抱得很小心,年瑜的下巴抵在他肩上,脸庞往颈窝处埋,刘海蹭得他痒痒的。对方上半身瘫进怀里时,他才发现这具身体即使裹着被子,依然冷得像刺骨的寒水,鲶鱼在这种温度中根本活不下去。
  偏偏一被臧洋抱住,年瑜好像感受到热源,左手的胳膊肘艰难地弯曲,想回抱住,但又因再往下的小臂断了筋,没办法控制,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臧洋身侧。
  这下好了,臧洋作茧自缚,彻底将自己架住了。只能一动不动地维持这个拥抱的姿势将热量传递出去,手脚麻了都不敢动。
  虽说生理上很难耐,但是他心里又好似有暖流淌过。一颗被厚厚的雪覆盖已久的种子,在将死之时等到了融雪的那一刻。春日的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生机盈盈,最后这颗种子竟然发出了嫩芽——他现在就像那颗种子,期待着这个拥抱很久很久了。
  “你到底是谁...”他问年瑜。
  为什么我被师父师娘养了这么久才养起来的情感模块,一看见你,就瞬间被激活了?
  年瑜现在给不了他答案。
  他就这样一直抱着,期间还能感到年瑜冰冷的唇贴着他的颈侧呢喃了几声,似乎都是在念他名字。好消息是鼻息逐渐恢复了正常,让臧洋觉得怀里的人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被死神抢走了。
  一直到夜深准备睡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将年瑜放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嘎嘣几声,然后俯下腰说:
  “要睡觉了,你睡我床,我在旁边打地铺。安分点,知道吗?”
  “... ...”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 ...”
  “很好。”
  回过头,丘晓樱和越山站在门口,二脸鄙夷地看着他。
  “我现在信了,”越山说,“你这小子玩不出什么花。”
  臧洋:“?”
  *
  然而事实是... 睡觉安分点这条件是臧洋逼迫年瑜答应的,年瑜自己可没有亲口说。
  臧洋原本在地板上睡得好好的,自己身上忽然“噗通”一声闷响,如鬼压床般,还是蹦极式压床,差点一胳膊肘命中肋骨,给他砸吐血。
  他喊了一声“我靠”,幽怨地睁开眼,一下就看见年瑜躺在他身上,侧脸贴着他胸口,即使是掉下来了也依旧昏迷不醒。
  臧洋一手抬起,抚上自己的额头,眉角直抽搐。
  “祖宗...”夜间安静,越山和丘晓樱都在睡着,他怕打扰他人,压低嗓用气声说:“你再这样我要报仇了...要给你取外号了!”
  ... ...
  自娱自乐。
  年瑜压根没反应,刘海都不带动的。
  于是臧洋愤懑道:“...我身体比床铺软吗?好好的床不睡,睡我身上干嘛?”
  没比床铺软,但是比床铺暖是真的。
  他叹口气,抿抿嘴角,一顿一顿地将手背贴到年瑜的脸侧,才发现对方体温又降下来了,只好眯眯眼,任劳任怨地将人抱回床上,掖好被子。
  不出半个小时,年瑜又摔了下来。
  臧洋真的要吐血了,手指艰难地从两人贴合的皮肤中伸进去,揉着被年瑜砸到的地方,肉疼极了,感觉明天自己的肋骨上就要青一块。
  他咬牙切齿道:“小、鲶、鱼,我真的给你取外号了啊!”
  年瑜,鲶鱼,果真特别粘,一直粘着他。
  这人之前睡觉难道也这么不老实吗?
  臧洋还没来得及细想,一句回音率先回荡在他脑海里——没有吧,这人看起来明明挺安分的。
  为什么呢?
  这样一直从床上摔下来对伤势也不好啊,万一压到左手怎么办!
  他再次将人抱了回去,跪在床前,双手扒拉着边沿,探了个头出来,目光在床铺上转了一圈,像是在测量。
  过了一会后,他下定决心,蹑手蹑脚地翻上了床,手绕过年瑜的腰侧,将人往自己怀里环了环。
  这下够暖了,他箍着年瑜,也不担心对方会再掉下去了。
  臧洋在黯淡的月光中垂眼盯着年瑜的脸,忽然无意识地开始数起他的睫毛,没数几根就数乱了,然后又开始想:
  腰好细,脸好白,眉眼冷峻又清秀,唇好薄,还真跟名字一样,像块美玉。
  好想知道他睁眼看我时是什么样的...
  不对。
  臧洋猛然挑挑眉,目光向上移,在别人看来有点欲盖弥彰,但他自己不知道。
  想什么呢?睡觉,睡觉!
  还有我抱着他只是因为他老摔下床砸我!
  我可没有什么抱男人的癖好,抱女人也没有!
  他就这样安然地将自己催眠成功了。
  翌日清晨,他迷迷蒙蒙的,总感觉不舒服,好像有人在看他——
  一睁眼,脸上打下来两道阴影。丘晓樱和越山一左一右地站在床旁,垂头看着他和年瑜,像搭了个拱桥一样,神情严肃。
  “...干嘛啊...”臧洋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光线,茫然道。
  丘晓樱仰起脸,冲越山摇了摇头。
  “唉,走吧,孩子长大了。”
  第107章
  莫名其妙。
  这么大反应干嘛?
  我不就抱着人睡了一晚吗?
  而且我秉公任直, 是对他好才抱着他的。
  再说了,都是我未婚夫了,我为什么不能抱?
  我长得又帅, 身材又好,陪睡肯定舒服。他睡了我也不吃亏啊。
  低头时年瑜还在晕着, 但眉头不知不觉舒展了很多, 脸色也正常些了, 臧洋这才又放心地闭上眼,下意识往年瑜头顶轻轻蹭了蹭。
  睡意尚存,或许是昨晚睡眠被年瑜扰得断断续续的, 他这一觉直接到中午才醒过来,心满意足地安顿好年瑜, 忽然又觉得形势可观起来。
  殊不知这才只是个折腾人的开始。
  到了晚上,年瑜又开始高烧不退。这回没有神医救世, 臧洋急得直接夜袭主城, 将街道上能找到的光天使全绑架了。一个不够绑两个, 两个不够绑三个, 最后绑了一屋子的光天使凑一起进行专家会诊。
  他站在门口,抵住门框,手上拿着匕首不停转,脸色沉得要吓死人,面对一群汗涔涔的光天使们冷冷威胁道:
  “今天给不了我治疗方案,就一个也别走。”
  然后很快被回来的越山和丘晓樱后脑勺一巴掌制裁了。
  光天使们看见他们跟看见救世主一样, 但这俩救世主善得也不彻底。
  夫妻二人给客人们端茶倒水,嘴上抱歉说“哎呀真不好意思惊扰您们,是我们教子无方”,面上又僵着一个微笑, 道歉完再补一句:“只不过真要拜托您们,帮我们个忙行不行?”
  万一有人说不行,那么剑、枪口、匕首都会架在他脑门或喉部,三个人居高临下望着他:“再说一遍,行不行?”
  “........行。”
  给脸了,但没给很多。
  折腾到半夜三更,治疗方案到手了,治疗技能也起作用了,臧洋才跟人脸识别机一样卡在门口,一个个开闸将他们放回去。
  年瑜的烧退了点,但还是不够乐观。臧洋回房时看见他睡得也不安稳,蜷缩在床上,头还微微抵着左臂,呼吸很深。
  他坐在床头,听年瑜重重吐气,用一种微弱但近乎崩溃的呜咽谵妄,自己也要崩溃了,只能又抱住对方安抚,让他换一个姿势顺气,听他在自己耳边一会儿叫自己名字,一会儿又说疼。
  之前明明养得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谁给我家小鲶鱼折腾成这样了??
  他憋了一肚子气,眼眸沉沉的,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特别无厘头。
  如果年瑜醒了,应该会告诉他:“没事的,一切都结束了,这只是残留的一点余痛。”
  但问题是这余痛全让年瑜一个人受着了,臧洋帮不上什么忙,感觉天都塌了。
  作孽啊。
  有几个刹那,他的大脑闪回了几个片段,亲眼见过的、没亲眼见过的,都有。仿佛自己的代码如藤蔓般生长,从字符的缝隙中钻进去,开始爬墙、检索,年瑜吊在悬崖边用手握住归凌匕首的样子在他脑中浮出个虚影。
  一瞬间,他的头也很痛,但在察觉年瑜在他怀里难受得发抖时,他停止了深挖记忆,脑内也平静下来,反而是一股自责像海啸卷来,将他泡在水里,喘不上气。
  我是不是不该离开的...不该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的...
  可是理智又告诉他:如果我不离开的话,前面就没有路了。
  尽管当下的臧洋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矛盾的心理就是将他拉拉扯扯,然后撕裂出一条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对不起”和“我爱你”先往里面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