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确实已经太晚。连不远处山峰上的灯盏都已经逐渐熄灭,隐隐约约的人声也彻底消失,连寒风都停止呼啸,宫殿内外显得更加寂静,仿佛这片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休息……祝闻祈低下头看了眼堪堪能容下两人平躺下的床榻,又抬头去看娄危。
  “……我不做什么。”目光相触的瞬间,娄危罕见的哽了下,半晌才语气复杂地开了口。
  怎么总把他想成那种人?
  话音落下,祝闻祈缓缓眨了下眼,而后慢吞吞地往里挪了挪。
  “我的意思是,”祝闻祈慢腾腾地开口,“这里只有一床被褥。”
  他背对着娄危躺下,留出一半的位置,以及一半的被褥,声音很轻:“晚安。”
  说罢后,他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祝闻祈手枕在头下,虽然闭着眼睛,却连一丝困意都无,心跳声反而在寂静中愈发凸显出来。
  咚……咚……
  半晌没听见动静,祝闻祈悄悄睁开一点眼睛。因为是背对着,看不见娄危的动向,只能看见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等什么。
  不知为何,祝闻祈呼吸跟着放缓,屏息凝神,等待着娄危的下一步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墙壁上的影子才动了下。片刻后,床榻微微下陷,被褥被人掀开,熟悉的冷松气息从身后传来,而后便有一双手搭在了自己腰间。
  祝闻祈下意识僵了下,须臾又放松下去,原本不知不觉屏住的呼吸再次恢复畅通,连困意也跟着一起涌上心头。
  许久过后,迷迷糊糊地,祝闻祈才听见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晚安。”
  第88章
  翌日清晨, 祝闻祈还在梦中和周公相会之时,鼻间却隐约传来一阵熟悉的苦涩气味。
  什么味道?
  他下意识蹙紧眉头,嗅了两下, 那药味便愈发浓烈起来, 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 仿佛要直冲天灵盖般,顺带把最后一点困意也从大脑中带走了。
  他悄悄睁开了一点眼睛, 日光并不强烈, 视线中一切都还是模模糊糊的形状,看不分明。
  这才几点?
  祝闻祈又闭上眼睛, 试图入睡。
  可鼻间始终萦绕着又苦又涩的味道,每吸入一口,仿佛连带着口腔也沾染上酸苦气息, 咂咂嘴会恍惚以为自己刚喝完药。
  ……
  这怎么睡!
  心底反复纠结几次后,祝闻祈总算是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和站在床边,端着药碗的娄危四目相对。
  “起来喝药。”娄危平静道。
  祝闻祈:“……”
  娄危手中的药还在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不必多说, 正是清早打扰他睡觉的罪魁祸首。
  “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特别像什么吗?”祝闻祈语气幽幽。
  “嗯?”娄危坐到床边, 拿起瓷勺舀出一点,试了下温度。不烫不凉,刚刚好能入嘴。
  他伸出瓷勺, 递到祝闻祈嘴边。
  “光明正大地谋权篡位, ”祝闻祈一边朝后缩,一边摇头痛心疾首,“为师真是看错你了!”
  话一出口便同平地惊雷般乍然作响,娄危拿着瓷勺的手停滞在半空, 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谁?”
  趁着娄危还没反应过来,祝闻祈手疾眼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窜到床榻另一侧——脚趾刚沾到冰凉的地板,手腕便被人牢牢攥住,动弹不得。
  祝闻祈:“。”
  他缓慢地,如同生了锈般缓缓转过头。在迅速完成了放下瓷勺,伸手逮人后汤药分毫未洒,依旧稳稳当当地端在娄危手中。
  完蛋。
  被攥住的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娄危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与此同时还有他手中的那碗颜色深邃的药。
  “喝。”娄危语气平静,言简意赅道。
  真的躲不过了吗?
  祝闻祈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深深吸口气,再睁开眼,还是狠不下心去喝那碗药。
  一招不成,就换一招。
  祝闻祈佯装为难道:“空不出手来怎么喝?”
  他一面说着,一面抬起下巴,示意娄危还攥着他。片刻后,娄危依言松开,只是眼眸还是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只要他再有多余的小动作,便会迅速做出相应的举动。
  腕骨上的禁锢终于被解开,祝闻祈动了下,转身将双手搭在娄危肩膀上,而后迅速低头在他唇边边啄了一口。
  “晏濯……”祝闻祈微微拉长语调,眼神在汤药和娄危之间来回转悠,半晌才小声开口,“今日饶我这一次,行吗?”
  他长发尽数散至身后,有几缕发丝垂在脸侧,与素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唇色是不甚明显的粉,娄危目光落在上面,回想起刚才柔软的触感。
  娄危喉咙发紧,先一步错开祝闻祈的目光。
  “先喝。”
  祝闻祈不死心,又试图探头去贿赂,这次没得逞,娄危干脆伸手捏住他的后颈往后拎,不去对上他的视线:“这招没用。”
  距离拉远,药却跟着递到他眼前,祝闻祈瞪大眼睛,眼中闪过惊愕:“你怎么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娄危:“………………”
  几个回合下来,碗中的热气都不怎么往外冒了。若是再纠缠一会儿,这碗药便需全部倒掉,从头开始熬。娄危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勉强忍耐着什么似的,磨着后槽牙开口:“我喂你?”
  话一出口,祝闻祈便想起昨晚坐在娄危身上,足足磨蹭了半个时辰才把那点药喝完。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迅速从娄危手中把碗端过来:“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他这次喝得相当干脆,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咽下去,苦得呲牙咧嘴,喝完还不忘朝着娄危展示了下空空如也的碗底:“你看。”
  碗底只剩下一点点颜色浓重的药渣,其余的全进了祝闻祈肚子里。
  娄危定定注视着,须臾从鼻腔中发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声音,并不像祝闻祈想象自己喝完后的神情那般。
  怎么喝完了还不高兴?
  祝闻祈更困惑了,刚要开口去问,殿门外便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他回过神,目光落到殿门处:“进。”
  片刻后,门应声而开,林开霁率先探出头,看见祝闻祈时眼睛一亮:“祝长老!”
  祝闻祈朝他打了声招呼:“你们起这么早?”
  林沐同紧随其后,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扫了殿内的两人一眼后开口道:“这都几点了?你们还没准备好?”
  “这不是刚喝完药……”祝闻祈声音有些发虚,若不是娄危将他叫起来,他说不定一觉便能睡到日上三竿。
  娄危却不看他,只是转头朝着殿门处两人道:“已经准备好了。”
  要带的东西一早便收拾到了储物袋中:足够喝一月的药剂,另外备下的大氅,以及一袋子的饴糖。
  剑来被静静搁置在储物袋旁边,闻言像是诈尸了一般猛地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竖立在娄危跟前,剑身长立,莫名看出一点视死如归的意味来。
  林开霁有些怜悯地看着剑来:“剑来,又要你受苦了。”
  有段时间魔界几乎成了娄危第二个家。他不眠不休,睁眼提起剑来就是杀,魔物腥臭的血液溅在脸上也不为所动,眼尾永远压着点凌冽寒意,让人不禁胆寒。
  别说魔物绕着他走了,那段时间连剑来看见他都忍不住抖三抖。迫于淫威之下,剑来不得不从,只能跟着娄危没日没夜地泡在魔界当中,直到魔界空空荡荡,才有机会喘口气,弯着剑身吐了半天,当然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于是在青岩镇它毅然决然决定叛逃,结果好日子没过几天,又重新被娄危找了回来。
  剑来悄悄压了两下剑尖,表示赞同。
  这些小动作没逃过娄危的眼睛。他不为所动,只是站起身来,顺带将碗从祝闻祈手中抽走,放在木桌上:“走吧。”
  又苦又酸的味道从舌根处一阵阵返上来,祝闻祈半皱着眉,一边下床穿衣去找桌上的茶盏,一边随口问道:“金羽阁现下有多少人在?等到了附近,是准备先沟通让他们主动放人,还是直接开打?”
  “因为某人最近没去魔界找麻烦,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林沐同说着看了眼娄危,而后转过头,语气平平,“仙界不少门派组织前往魔界镇压,金羽阁也参与其中。”
  最近确实有不少魔物作祟,以至于青岩镇及周边城镇都开始有魔物出没。虽然几人杀了不少,但终究没能除根。一封封雪花似的求助信从各地飞往仙界,最后由无华山的掌门牵头组织各派去镇压。
  玄霜派由于祝闻祈失踪已久,林沐同在外,只能派叶知秋和几名弟子前往;日月谷听说也去了不少人,说是为了从魔界中找到新的药材,连沉浸丧子之痛的掌门也跟着前去;至于金羽阁,为表自己尚未脱离仙界,也派了不少人,人数未知。
  “前后约莫十日,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先行摸排清楚金羽阁的情况,至于怎么进去,再做打算。”林开霁跟着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