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林开霁试图将功补过:“既然祝道长见过,明日可否带我们过去探查一二?”
  “自然可以。”祝闻祈朝着他笑了笑。
  林沐同神色也跟着缓和下来,朝着娄危道:“为了方便休整,你今夜和祝道长合住一间屋子。”
  ?
  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祝闻祈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句:“谁?”
  林沐同理所当然:“祝道长还有多余的厢房?”
  他自然没有。
  “我就不能和这位道长……”祝闻祈颤颤巍巍伸手,指向林开霁,开口时几乎是咬着牙缝说的。
  “不是我不想和祝道长一起,”林开霁诚恳地看着祝闻祈,“他俩住一个屋子,道长你别说门被拆了,清早起来家都可能没了。”
  祝闻祈:“……”
  那间厢房依旧上着锁,但只消娄危推开门一看,一切便会真相大白——不仅如此,娄危还会发现自己发表守寡言论的时候,那人就站在旁边听。
  祝闻祈不是很敢想象那副场景。
  最后的最后,他不带希望地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娄危。
  娄危不知何时,手中又转起了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正挑起眉梢,不咸不淡地看着他:“祝道长行走江湖,不是什么事都碰见过么?”
  第78章
  哈哈, 行走江湖。
  祝闻祈嘴角抽了抽,头一次恨上自己这张胡说八道的嘴。他在心底反复纠结数次后,才下定决心开了口:“既然各位心意已决, 那我便不多加推辞了。”
  娄危眼神平静, 只是静静看着他, 没有说话。
  祝闻祈继续硬着头皮道:“天色还早,不如我们今日就去青岩镇探查一二?若是耽搁的时间久了, 说不准连这位黑衣人留下的痕迹都找不见了。”
  在这一众“老弱病残”中, 林沐同算是其中最正常的一个。智商尚且在线,也没有被逼入心魔, 也没有被废去修为——他沉思片刻后,对着祝闻祈点点头:“可以。”
  说罢后,又看向娄危:“你不是来找剑来的?”
  娄危语气轻描淡写:“不急这一时。”
  明明神情没什么起伏, 祝闻祈却莫名从中感到一点毛骨悚然来,不禁在心中为剑来默默点蜡。
  看来回去有它好受了。
  ……
  几人路上都没什么话说,林开霁倒是想主动调节下气氛,但耐不住林沐同是个哑巴,祝闻祈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娄危则一瞬不眨地盯着祝闻祈, 试图从他脸上瞧出些什么来。
  走着走着,娄危和祝闻祈的距离越拉越近,直到半臂远的位置才停下来, 惊动了正在思考逃跑路线的祝闻祈。
  这据点肯定是不能要了, 只等晚上一打开那间屋子,一切便会真相大白……艹,他当初得了什么失心疯,非要把屋子装潢成那样?
  祝闻祈肠子都要悔青了。
  所以在晚上之前他就得抓紧跑, 实在不行先在青岩镇躲着,只要符咒还没失效,易容术还在脸上,娄危一时半会儿就抓不住他。至于之后去哪儿……天大地大,顺着挖到的线索一路找下去,总有一天能把当初灭门案的幕后黑手抓出来。
  再之后的事情,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祝闻祈在心底细细盘算着,身侧却莫名被带起一阵轻风,裹挟着凌冽松木味道钻进鼻子里。
  他转头,和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娄危对上视线。
  “祝道长在想什么?”娄危语气平静。
  刚才还离得有几尺远的距离,一转头人就蹦脸上来了,祝闻祈下意识后退一步,而后勉强扯起嘴角:“只是在回忆当时在哪里见到的黑衣人。”
  不知何时,林沐同和林开霁二人已经与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现在正常说话的音量,那两人是听不见的。
  “……祝道长心慈面善,和某位故人有些相像。”娄危盯了半天,没发觉什么端倪,又转过头,语气淡淡道。
  又来。祝闻祈心想着,面上却只是尬笑两声:“哈哈,是吗?”
  娄危继续逼问:“什么时候来的这儿?”
  若是胡乱说个时间,随便在镇上抓个人,一问便知他在说谎。可若是实话实说,他自己都不会信。
  额角开始冒汗,祝闻祈几乎有些想问系统自己脸上的易容术还在不在,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若是以真容站在娄危面前,娄危绝不会是这么心平气和地在和他说话。
  “……七八年前吧。”祝闻祈说得含糊,后一个字跟着前一个字囫囵过去,跟滚刀似的混走,不仔细听,决计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娄危又看向他,一字一句道:“七八年前?”
  有那么一瞬间,祝闻祈差点想全盘托出。对面目光实在过于灼热,话到了舌尖,转了好几圈又重新咽回去。
  突兀地,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祝闻祈福至心灵,面不改色地开始胡说八道:“对,七八年前,我和妻女定居在此处。”
  “妻女”二字一出,娄危身上原本那种笃定,气定神闲的气质像是陡然间破了个口子,他脸上神情终于起了些变化,眉头紧锁,眼神突然变得不一样起来:“祝道长已有妻女?”
  赌对了。
  “是啊,”祝闻祈装作不好意思地一笑,“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分居两地,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们。”
  娄危半眯着眼,半瞬不眨地注视着祝闻祈。
  祝闻祈坦然,任由娄危去看。
  时间一分一秒拉长,旁边的林沐同和林开霁全然无知,并未注意到这一小方天地中的暗流涌动。
  不知过了多久,娄危才收回视线,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神情。像是丧失了对祝闻祈的兴趣,他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愿所说,箭步流星往前走了两步,拉开了和祝闻祈的距离。
  这才是平常的娄危,认定他不是“祝闻祈”后,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
  祝闻祈悄悄松了口气。
  娄危走得实在太快,像一道残影略过了几人,林开霁看了眼娄危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过去和林沐同小声咬耳朵:“他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林沐同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正常,马上就要挨雷劈了。”
  林开霁:“……”
  林沐同这话倒是不假。因为修为突破太快,娄危境界一直不怎么稳。然而他近几年像是杀红了眼,眼中只剩下魔窟中的魔物,只是转眼间,马上又要突破到化神期。
  按时间来算,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如果是林沐同自己的徒弟,他定然会叫到面前板着脸狠狠骂一顿,让他静心养性慢慢闭关,急于一时只会把自己的筋骨毁掉——但显然,娄危把他的话当成放屁。
  现在也没人能拉得住娄危。
  想到这里,林沐同面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伸手去捏眉心。
  他是不是上辈子欠这对师徒的!?
  没人能听见林沐同的心声,祝闻祈还沉浸于劫后余生的庆幸当中,甚至没发觉几人已经到了青岩镇。
  直到鼻间再次传来熟悉的枯焦气味后,祝闻祈才回过神来。
  不远处的巷子中,就是被火烧的那座宅院。
  “就在这里。”
  话一出口,几人纷纷停了下来。
  祝闻祈对照着记忆,顺便将自己摘了出去:“那天晚上太黑,我只看见有个人从房檐上一闪而过,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今早看见那黑衣人时,才想起来。”
  这条路对娄危来说太过熟悉,他没犹豫,朝着巷子走了进去。
  宅院内没什么变化,横梁依旧横七竖八倒在地面上。几人小心翼翼走过去,娄危依旧冷着脸,没和任何人说话,兀自走向后院中。
  被挖出来的容器还静静躺在焦黑土壤上,祝闻祈只是看了一眼,便像是被烫到般收了回去,垂下眼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林开霁率先打破了沉默:“那是什么?”
  林沐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而后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在容器跟前半蹲下去,细细观察起来。
  半晌后,他的面容变得沉重:“是用来献祭的法器。”
  祝闻祈早知这一结果,却还是下意识看向娄危,看他的神情。
  出人意料的是,娄危只是站在原地,视线落在沾着土的法器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始至终,他的动作都没变化过半分,仿佛早就得知了命运对他降下的审判。
  不知为何,祝闻祈心脏像是被人猛揪了一下。他想走过去拍拍娄危的肩膀,脚都已经抬起来了,却又想起自己现下的身份——于是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只有目光能停留在娄危身上。
  ……是不是不该说刚才那些话?
  是不是起码该再委婉些,再想些别的话术,起码让娄危觉得他现在还没死,只是活在世上某个角落里?
  祝闻祈有些茫然地想。
  但一切已经覆水难收。
  几人心思各不相同,宅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