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李昼已经连找了两块散发出海鲜味的地方,结果只翻出一团又一团海水泡沫,她心里气得哇哇大叫,碍于好多人看着,只好憋着生闷气。
  谁知,还没等她继续找第三块碰碰运气,她就听到一个好心人要给她指路。
  她连忙看向好心人,轻轻敲了下地面,示意前面带路。
  砰——!砰——!
  大地在巨手的敲击下,发出低沉的震鸣,受了重伤的赤阳子险些没站稳,被宫历一把扶住。
  “你别……唉,算了。”宫历一开口就知道劝不住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折叠轮椅,展开、展开、再展开后,便从巴掌大小,变成了能让正常体型使用的标准轮椅。
  赤阳子这么不苟言笑的人,这一刻都有点愣住了,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宫历的衣裳,似是在思考怎样的储物设计才能装下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又像是在思考,宫历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出门……
  “行了,别琢磨了。”宫历把赤阳子按坐在轮椅上,把住轮椅两侧,向着追踪符指示方向飞奔,“尊神,这边走!”
  好嘞。
  李昼矜持而雀跃地跟了上去。
  第135章 以天地为炉
  与此同时。
  曾经的乐伎之女, 现在的新科进士盛儿,走进了万年县的衙署,递出了腰间的官印。
  一名衙役抓起棍棒, 面露警惕之色,一眼瞥见刻有“万年令印”的青铜官印, 缓缓睁大了眼睛,呆滞片刻后扭头就往衙署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道:“县令大人来了!”
  盛儿微微一笑,把官印挂回腰上,负手打量起面前的万年县衙。
  衙署面宽四间, 青砖重檐, 东西两侧各有一座鼓楼,门庭错落有致。
  走进大堂,正中央挂着一面“明镜高悬”的匾额,两侧楹联“我如卖法脑涂地,尔敢欺心头有天”。
  匾额下方一张公案,背设一面云雁扶摇而上的屏风,两侧摆放着“肃静”“回避”的仪仗。
  整体看来,这万年县衙高峻威严, 井然有序,不愧为直属京城的大县。
  这样的大县县令,原本轮不到盛儿这么个毫无背景的孤女。
  谁让最近皇帝正跟世家斗法, 她又是新科进士里最了无牵挂的一个。
  右相把自家儿郎都下了狱, 却花了大力气保她当这个万年县令。
  京畿重地, 落下一片叶子都能砸到两个贵人, 这个县令不好做,但在这大变革的时代, 却又是难得的机遇。
  盛儿上任前,右相召见了她,倒也没有额外叮嘱什么,只是考校了几句,温声勉励了一番。
  盛儿心里清楚,现在的她虽然是右相与陛下的重要棋子,却也没到非她不可的程度。
  能不能担起大任,还得看她上任后的表现。
  她既然无牵无挂,此次赴任,便也做好了准备,要做陛下手里的一把刀,一把捅向世家与旧制的快刀。
  “大人……顾大人……”
  脚步声与呼喊声同时响起,盛儿转过身,看到跑开的衙役领着一名绿袍胥吏赶了过来,后者慌慌张张地喊道:“大人恕罪……呼……”
  “不急。”她目光扫过两人衣袍上的炭灰,等他们赶到近前,才沉声说道,“县衙无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是……”胥吏喘着气,迟疑地望了望她,“……是出了大事!三年前京城大火,大人可有听闻?”
  盛儿微微颔首。
  “那场大火烧穿了半个京城,时至今日,咱们万年县的北街依然有一片焦土,然而就在昨日,那些焚毁的房屋中传出了笙箫丝弦之音,县中百姓一个接一个步入了北街,一去不返。”
  “县尉大人已经带着人手去了现场,留小人在此等县令大人,然而刚刚,北街方向升起了浓烟,冒出了冲天火光,一如当年那场惊天大火,却又不见丝毫外延的迹象。这些浓烟与火光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又消失了。”
  一口气说完前因,胥吏抹了抹额头冒出的汗珠,语气越发紧绷:“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小人不敢耽搁,连忙去请缉妖使,可才走到县城门口,一个晃神,就又回到了县衙后门,大大大人,这是不是就是鬼打墙?咱们万年县,不不不会摊上什么大妖吧?”
  说到最后,胥吏脸色煞白,口齿不清,眼看就要被自己的想象吓厥过去。
  盛儿正要说话,旁边的衙役已经上前一步,啪啪啪连扇了胥吏三巴掌,把他的脸扇得通红。
  “啊。”他喊了声,“好了好了,清醒了。”
  衙役恭敬退后:“得罪了。”
  盛儿:“……”
  胥吏的半张脸肿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指指衙役:“我跟她约定好,谁被魇住了就把对方打醒……小人们没有官印护身,此法倒还算便捷有效……”
  盛儿理解地点了点头,四下看了一圈,捉起武器架上的钢刀,握在手心耍了两下,扭头对胥吏与衙役说:“既然出不去,我们也去那北街瞧瞧。”
  胥吏吃惊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腰上的官印又转了转,新来的县令大人像是见过世面,对这妖邪之事习以为常似的。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从命,身旁的衙役却已经持棍上前,抱拳道:“大人,我给您带路。”
  两人略一对视,便已向北街方向走去,胥吏呆呆地望着她们背影,犹豫片刻,唉声叹气地跟上。
  就算出不了城,也不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唉,县令大人今日才上任,真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她头上,何必这么拼呢……
  三人一路急行,没多久便到了北街,盛儿远远闻到一股焦糊气味,却又没有感觉到火灾后应有的余温。
  她曾听过海市蜃楼的故事,心中暗想莫非此地亦是某种幻象。
  然而随着她逐渐接近北街,看清那漂浮在半空的浊烟,一个个烧成焦炭的人形呈现出向外逃走的姿势,却被永久地固定在只剩漆黑框架的房屋中。
  她心中一凛,意识到眼前这场景绝不是幻象那么简单。
  “之前县里一直没清理此处吗?”
  “尸……尸体都是好好下葬了的……”胥吏发飘的声音传来,声线发颤,带了几分哭腔,“……即便没有下葬,也不可能保存这么多年啊。”而且还是这种死前逃跑的姿态。
  盛儿忽然感觉脚底好像黏上了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团融化的膏腴,她退后几步,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膏腴亦为人形。
  “这里也有……”
  “还有我这。”
  胥吏与衙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面,也都发现了脚下的异常,三人四下张望,地上不知何时布满了人形油脂,皆为奋力伸手,向前奔跑的模样。
  而在这些人形尽头,赫然是写有“北街”二字的闾门。
  盛儿再转头望去,只见身旁已是焦屋,一只烧焦的人手几乎碰到了她的肩膀。
  三人竟是已入北街,却浑然不觉。
  胥吏被一具焦炭贴上了鼻尖,眼睛一翻就往后倒去,被衙役用棍棒一托,扶起来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连带着盛儿也清醒了几分。
  “下次要不换一边……”胥吏欲哭无泪地嘟哝着,衙役刚说了声好,忽然怔住。
  只见一具具被烧成焦炭、融化成油脂的人形,从屋中、地上起身,丰盈了血肉,长出了皮肤、头发、指甲,逐渐变成了活人模样。
  漆黑的焦土生出一块块青砖,冒出一根根杂草,只剩桁架的屋子填上了墙壁、窗户、门板,屋子里传出了幽雅清越的乐曲,一名舞姬将琵琶举于身后,右腿提起,应乐而舞。
  三人背身而立,左右四顾,身侧走过持壶饮酒的嬉笑行人,偶尔有人看到盛儿手里的钢刀,还会抛来两枚铜板,似乎把她当成了街头卖艺的伶人。
  人群接踵而至,北街变回了那个喧闹繁华的街市,仿佛死去的人们都原样复活了。
  “不对。”衙役看着一名身着绿袍、头戴官帽的行人,皱起了眉,“那不是县尉大人吗?”
  胥吏定睛一瞧:“就是她!”
  三人对视一眼,拔腿追了上去,如果……如果不是死人复活,而是走入北街的活人,变成了北街的一部分……
  胥吏摇了摇头,不敢再想,免得想多了把自己吓晕,再被衙役扇醒。
  三人明明跟得很紧,不错眼地盯着县尉背影,却因为人群越来越拥挤,不知被谁搡了下,便失去了追踪目标。
  盛儿听到了胥吏的呼喊声,才要转头去看,忽然感觉到人潮停止了涌动。
  远远近近地,所有房屋中传出的乐曲都变成了同一首,慷慨激烈,意气昂扬,自幼习乐的盛儿立刻听出,这是前朝末帝传下的曲目,名为《铸剑》。
  据说,大夏亡国之时,曾试图举全国之力锻造一柄诛神之剑。
  没有人知道此剑叫什么,为何会有此伟力,乐伎们世代相传,说这首曲子描述了锻造神剑的全过程,谁能习得曲中真意,谁便能获得神剑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