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半晌,芊芊低头看着桌面,喃喃道:“我在做什么...”
  第56章 奇袭淮安
  韩森不知说了什么好笑的, 引得展翼和羽娘哈哈大笑。那几人彻底喝多了,又笑又叫,好不热闹, 却芊芊没了喝酒的兴致, 晃晃悠悠的起身, 向船舱走去。
  在一边吃核糕点的胡嫣要来扶芊芊, 芊芊看她那脸上手上都是糕点渣子, 摇摇头拒绝了, 扶着栏杆独自走进船舱。
  船舱内有士兵来回走动巡逻, 他们看见芊芊停下来行礼, 芊芊挥手让他们免礼, 问道:“宋大人呢?”
  士兵们指了个方向。
  芊芊走了过去。
  这船舰里面只有芊芊刚刚睡觉的那间屋子规格高些,其余的都是供士兵休息值班用, 里面窗户开得小, 空气又湿又闷, 大通铺床板硬邦邦的长着霉斑,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宋灵毓坐在那通铺的一角, 正借着窗口的光亮看着一摞卷宗,从芊芊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小半张苍白的脸。
  “你不歇息一下吗?”她靠着门边问道。
  宋灵毓像是被人惊醒般猛地抬起头,他怔愣了看向芊芊,眼中似有什么情绪, 然而那情绪转瞬即逝, 马上被漠然取代。
  他将卷宗放在一边,起身撩袍跪下:“陛下。”
  芊芊想去扶他起来, 但想到之前总总,脚步顿住。
  她叹了口气, 道:“宋卿请起。”
  宋灵毓沉默着起身,看着船板。
  芊芊向后退了几步,靠回门边,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展翼缴获的船只武器,臣叫人登记造册了,刚刚正在查看。”
  芊芊点点头,道:“....你受了伤,应该好好休息,这些不着急看。”
  宋灵毓一礼:“谢陛下体恤。”
  这一句话后,室内又陷入静默。
  船左右摇晃着。
  七月初的天气,南方已然热得不行,舱内更是闷热,芊芊脑子有些迷糊,扯了扯领子,又想把袖子撸起来散热。
  刚撸到一半就听见宋灵毓严厉地唤了她一声。
  芊芊这才反应过来此举粗俗放荡不合礼仪。
  虽然在现代根本不算什么。
  毫无预料地,醉酒、燥热、烦闷一起涌了上来,点着了芊芊的怒火,她索性大步走到宋灵毓跟前,仰头怒视着他道:“怎么?你是不是又觉着朕对你有意思?”
  “朕热得难受,扯个领子撸个袖子是对你有意思!朕以为你死了,难过得不行,看见你的时候太开心了抱一下你是对你有意思,朕以为自己要死了,怕得厉害,靠一下你的背是对你有意思!”
  “朕从前是做过错事,但朕后来已经很小心了,这些都是情急之下,情急之下你懂吗?”
  “那都算个屁啊!”芊芊越说越上头,竟是都分不清状况了,吼道:“你要是遇见外国人,人家跟你行贴面礼,那是不是也是对你有意思?是不是也是不尊敬你?!”
  宋灵毓错愕地看着芊芊,顾不得细想芊芊最后一句话说得奇怪,解释道:“陛下,臣并没有——”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芊芊打断了:“你有,你有,你就有!”
  宋灵毓见芊芊完全情绪失控了,赶紧走出对船舱内巡逻的士兵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下。
  士兵们匆匆出了船舱,宋灵毓刚收回眼神,就被一阵气势汹汹的暖香逼近了墙角。
  面前的少女身量不高,头顶才到他肩膀,却如一只小豹子般气势惊人。她一只手抵住木墙,将他困在一角,愤怒地仰头瞪着他,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闪动着跳跃的火焰。
  她这么软这么小,他就算有伤在身,也分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桎梏,但不知为何,宋灵毓觉着而自己就像中了法术一般,动弹不得,甘愿被困在这小小的天地。
  芊芊完全被酒精控制了大脑,只觉着不吐不快,干脆把心里的话竹筒倒豆子一般控诉了出来。
  “朕只要离你近一点你就不高兴,对朕如避蛇蝎。当时那种情况下,情绪哪是那么容易控制的?!朕那么重视你,以为你死了才没控制住抱了一下,你看看你,赶紧往后退,好像朕要把你怎么样一般!”
  “臣....”
  “还有刚刚,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干嘛看见我就躲闪?!”
  “枉朕在船上的时候,觉着死的时候是你陪在身边,还觉着很欣慰....”
  宋灵毓被芊芊一连串质问弄得哑口无言,想解释又无从解释,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芊芊这么说,不由得顿住了。
  船上条件短缺,芊芊没有穿皇帝的常服,而是穿了一身鹅黄襦裙,腰间系着葱绿胭脂二色彩绦,看起来和那江南水乡中普通的芳龄少女无异。而她此刻脸颊、眼角都洇着红晕,看起来像熟透的红苹果,仰着头看人时,眼睛水汪汪一片,更是让人的心软涩一片,叫人移不开眼神。
  一股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的喜悦从四肢百骸涌起,宋灵毓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问道:“您说什么?”
  “朕觉着要是必须死,能和你一起,也挺好的。”芊芊乖乖地答道。
  是的,她就是这么想的。
  好像有宋灵毓陪着,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不明白这代表这什么,但她觉着,这话说出来,足以表达她对宋灵毓的重视了。
  事实证明,宋灵毓听了好像确实很高兴,连嘴角都扬起来了。
  “所以,”芊芊继续道:“你不要多想,朕真的是很重视你,很尊重你。”
  “嗯,”宋灵毓的声音听起来温顺而愉悦。
  芊芊满意地点点头,解释道:“所以肢体触碰,都没有多余的心思,朕尊你敬你,绝对不会像从前那般荒唐.....事实上你也不用多心,你虽然是出名的美男子,但朕并不喜欢你这款。”
  “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讲究,你要是总那么在意,不是让咱们君臣生出隔阂吗....”
  芊芊滔滔不绝地说着,全然没意识到宋灵毓的嘴角在听见她后面说的话后,平直了下来。
  过了一会,芊芊觉着说得差不多了,退后两步问道:“朕今日,可与你都说明白了?”
  宋灵毓仍靠在墙上,他眼睛看着甲板,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芊芊的脑袋越来越沉了,也没察觉到什么,还以为自己成功解决了君臣之间的矛盾,有些飘飘然地道:“既然如此,你便好好休息吧,朕现在有些晕,也去休息了。”
  宋灵毓没说话,出去唤了人,送芊芊回房。
  芊芊走后,宋灵毓回到床边,又拿起了卷宗,静静翻看起来。
  一刻钟过去了,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原处。
  他苦笑一声,将卷宗阖上。
  宋灵毓一直以为,他这二十多年活得清正端直,磊落坦荡。
  几年前,他被皇帝软禁在府中,每每见她纠缠的丑态,他都觉着愤怒又恶心。
  他不懂,世上怎有如此毫无廉耻之人,整个人像是浸满了情色之欲,肮脏丑陋,暴戾愚蠢,丝毫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心智。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他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他卑劣得连自己都厌弃自己。
  是的,从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在他眼前沉入江中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他爱上了皇帝。
  他爱上了那个,他本该敬若神明的人。
  甚至为此,升起了丑陋的欲念。
  在山洞中,重伤醒来时,看见那从洞中伸过来,和他紧紧相扣的手,他没有挣脱,他甚至贪恋那一刻的温暖,将脸贴了上去。
  皇帝埋在他的胸膛哭泣的时候,他不敢再继续和她靠近,因为他怕下一秒,她就会发现他身上尴尬的反应。
  为人臣子,竟然对皇帝起了这般龌龊的心思。
  宋灵毓捏紧手上的卷宗,自嘲地笑了起来。
  到底是谁毫无廉耻,到底是谁枉顾纲常?
  皇帝那般信任他,将他当做左膀右臂,但凡他提出的政令没有不允,但凡他推荐的人没有不用,但凡他有不高兴便过来哄。他今日在朝中的位置,比起梁素仍有不及,但皇帝,却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猜忌,放心把一切大权交给他。
  她那般赤诚坦荡,他却是抱着他那丑陋的欲念,嫉妒她周围一切走得近的男子,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稍微走近一点,就克制不住要流露痴态,只能用冷漠做掩饰,让皇帝来受他的气。
  宋灵毓越想越恨自己,自厌之情到了顶峰,他狠狠按向自己那受伤的肋骨。
  钻心的疼痛将他淹没,他一言不发,将痛苦死死拦压在喉咙里,自虐地惩罚着自己。
  *
  芊芊一觉睡到了船靠岸,因为临前和宋灵毓促膝长谈了一番,又觉着自己成功消除了和宋灵毓的心结,这一觉睡得分外舒畅。
  岸上郝老三和静媛早就候着等接驾了,见芊芊安然无恙地船上下来,都是激动不已,尤其是静媛,跪在地上拉着芊芊的裙摆,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