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想到他这一身伤都是为了自己,芊芊心里就升起密密麻麻的难过和愧疚。
  刚刚羽娘说的话确实提醒了芊芊。
  一直以来,芊芊总以为宋灵毓不爱权势地位,不爱金银珠宝,只希望能辅佐她,借由她实现一个臣子匡扶天下的至高理想,所以芊芊很长时间都没仔细想过,要去赏赐宋灵毓什么东西。
  她几乎忽略了,宋灵毓因为原主的痴缠到现在都没成亲的事。
  古人结婚结得早,他这个年纪,换做旁人早就孩子满地跑了。
  这么长时间,芊芊从来没问过宋灵毓,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他都快三十了,还不成亲,着不着急?
  芊芊之前总觉着和宋灵毓接触的时候保持距离,是避嫌、是向他和天下人表示,她和从前不一样了,对宋灵毓只有尊敬没有其他。
  现在想想,亲自为他赐一门婚事,不是才最能表达此意的吗?
  但是,如果宋灵毓成了亲,有了夫人和孩子,有了挂念的人,还能像现在这样,为她全力以赴吗?
  她已经习惯了宋灵毓随叫随到,只为她一个人操心,只为她一个人服务,一想到这个最得力的助手以后有了家人,以后一半或者一小半的心思都要分给他们,芊芊又莫名地不舒服。
  她可真是一个自私的领导,不顾虑员工的终身大事,什么都只想着自己。
  芊芊想了想,还是觉着自己不能这样,思量再三还是开了口:“宋卿,朕有件事想和你说。”
  宋灵毓颔首。
  “这次我们要能平安渡过危机,朕想给你寻个温淑贤惠的姑娘赐婚。”她想到羽娘,又补充道:“或者你看上哪家姑娘,朕帮你做主也行。”
  宋灵毓本以为芊芊要和他解释为何那水匪忽然将他们奉为上宾,没想到她竟忽然说出了这话,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宋卿,你也老大不小了,朝中和你岁数差不多的哪还有没成婚的,孩子都能上私塾了...从前是朕糊涂,累得无人敢属意于你,你放心,京城有哪家小姐,只要你喜欢朕马上就赐婚,若是小门小户也无所谓,朕收她当义妹把她的身份抬高,绝对把婚姻大事给你搞得妥妥的!”
  芊芊在那滔滔不绝,浑然没发现宋灵毓的脸色越来越差。
  “陛下,”宋灵毓冷冷地教训道:“臣认为,眼下首先要考虑的,是陈荣光叛变之事。”
  芊芊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皱眉道:“朕当然知道,朕不是想着,你对朕忠心耿耿,又受了许多苦,这才和你提了一嘴吗?”
  这就相当于在公司危机的时候给员工许诺分房分车分股份,有安抚人心之效果。
  谁知道宋灵毓这么不买账。
  宋灵毓:“多谢陛下为臣考虑。”
  他说的是感谢的话,可是语气和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就好像芊芊说了很难听的话一般,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悦到极点的气息。
  那个模样,竟是比从前发现她的作业都是让静媛替着写的时候还要不悦上百倍。
  可是明明她也没犯什么错,她没忘记什么是当务之急,但只是说一嘴,说一嘴还不可以吗?
  芊芊瞧他这个样子也不乐意了,咕哝道:“好心当驴肝肺。”
  宋灵毓见芊芊不高兴了,静默了一会,语气稍微放软了些道:“陛下,臣暂时不想考虑成家之事,还请陛下见谅。”
  芊芊本身说这个事是想让宋灵毓高兴,见他这样也没了继续的兴致,摆摆手道:“行行行,不说了。”
  之后她便调转了话题,和宋灵毓解释羽娘为什么放了他们。
  自然是不能把她们都是穿越人士告诉宋灵毓,芊芊便胡扯一同,说什么幼时曾虽和先皇母妃下过江南,当时偶然救过羽娘一名,羽娘还请她吃了自己发明的拿手好菜串串香,所以她在牢里才凭着串串香认出了羽娘,也正是造化弄人,当年的良民竟是被逼得落草为寇云云。
  这话其实经不起深究,但一来原主当年确实随先皇南巡过,二来当时的旧人也死了七七八八了,宋灵毓就算怀疑也没处打听去,三来芊芊也实在编不出其他高明的谎话,便就先这样说了。
  宋灵毓听后是有疑惑,但似乎觉着多问是冒犯,便也没再追问,只是问了其他人安危。
  芊芊告诉胡嫣他们没有葬身江中,宋灵毓听后点点头,又问道:“羽娘这里可够隐蔽?”
  芊芊想了想,道:“我刚出去看了下,这是溶洞是在江边石壁内部,还挺隐蔽的,人家是职业水匪,找的藏身之处自然不错。”
  宋灵毓:“但愿吧,陈荣光叛变,淮南王必然也已经知道陛下被水匪掳走,为保万无一失,他们一定会找上这窝水匪,确定陛下已薨。”
  “如果朕死了最好,如果没死,就把朕和水匪一锅端了,然后对外宣称朕是被水匪杀的。”
  芊芊被和同类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都忘记了这点,马上道:“你说得对,我得去提醒下羽娘。”
  话音刚落,洞外就传来急急脚步声,羽娘换上了水靠,一手握着一只鱼叉出现在洞口神色匆匆道:“官兵发现我们了,这不能呆了得赶紧走!”
  芊芊没想到说啥来啥,顿时一阵混乱,回头望了眼宋灵毓道:“可宋灵毓现在不能移动!”
  羽娘这时恢复了水匪的狠劲,扔了一把鱼叉给芊芊厉声道:“没时间了,走不了就得死,你们自己看着办!”
  “陛下,您跟羽娘先走吧,臣可以自己想办法。”宋灵毓看着芊芊道。
  羽娘也道:“我带着你跑出去还有可能,再带一个伤号咱们都得交待在这,不要管他了,你跟我走吧。”
  羽娘看了宋灵毓一眼,道:“我知道这很遗憾,但只能这样。”
  宋灵毓留在这,绝对是死路一条,这点他们三个都知道。
  芊芊看着宋灵毓,静默了一秒,转头对羽娘道:“我不走了。”
  羽娘惊了,拉过她压低声音问道:“你疯了?!你不是说和他就是上下级关系?那为什么要陪他死?!”
  芊芊:“宋灵毓救过我好几回了,他虽然认为这是理所应当,但我总不能不当回事,这条命我就当赔给他吧。”
  羽娘死死攥住她的胳膊,脸都气得扭曲了:“我好不容易遇见同类,怎么可能让你去死?!”
  芊芊拍了拍羽娘的手,道:“我也很高兴与你相认,但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带着我实在危险,不如就这样。”
  芊芊向她眨眨眼,道:“别看我这样,运气其实很好,总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羽娘见状,问道:“你有金手指?”
  芊芊:“那倒没有。”
  羽娘火冒三丈:“那你哪来的自信?!”
  她们说话这会功夫,宋灵毓听见芊芊说不走,从床上起来,趁芊芊不备,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鱼叉,竟是一言不发地举起来就要自戕。
  羽娘眼疾手快地一脚踹向鱼叉。
  羽娘那一脚虽把鱼叉踹偏了,但因为宋灵毓对自己下手一点都不留情,力气用得特别大,竟是也将腹部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羽娘目瞪口呆,喃喃道:“太带感了,他要是能这次能活下来,我定抢了当压寨相公....”
  芊芊头都大了,蹲下查看宋灵毓伤势,谁知羽娘刚说完这话一秒钟就抽离,迅速蹲下生,竟是扛起芊芊就走。
  她本就是运动员,穿书后先是当渔民后是当水匪,运动一点没落下,浑身都是硬邦邦的肌肉,扣着芊芊的手像铁钳子一般有力,芊芊挣扎都挣扎不脱。
  羽娘边扛着她狂奔边道:“你不用做无畏的挣扎了,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死的,宋大人是挺可惜的,但人事变动是正常的,不行你就当他离职了...”
  羽娘的肩头正好顶着芊芊的胃,她大头朝下,看见周围人影幢幢,听见水匪逃跑的脚步声、官兵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感觉耳朵嗡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晚上吃的串串香冰粉都要吐出来了。
  这个难受的体位下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大脑充血,脑海中一阵混沌。
  但是最后一眼,宋灵毓见她被羽娘带走,露出的欣慰眼神却格外清晰。
  这个人,怎么能忠心到如此地步?
  竟是甘愿为她赴死。
  这世上,不论是书内,还是书外,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她。
  而这唯一的人,就要死了。
  她想起他们相处的无数个日子,一起为朝事殚精竭虑,一起对抗太后和梁素,一起在绝境中抗争。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有难,宋灵毓都会赶来,陪在她身边,为她出谋划策,直到化险为夷。
  宋灵毓严厉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漠然的样子、淡笑的样子、高兴的样子一一浮现在她眼前,最后,化成了那欣慰的眼神。
  眼泪溢出眼角,倒流着落下,芊芊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羽娘听见芊芊放声大哭,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停,而是将她箍得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