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我弄不过他 第68节
  又几年——
  九月份开学,一向深居简出的薄悬一反常态,主动跨学院被人文的朋友抓了壮丁,去给他们院的新生当牛马使唤。
  大一新生像刚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到处欢声笑语一片。场馆的帐篷底下热烘烘得坐不住,薄悬脖子挂着工作牌,任劳任怨地给小麻雀们登记名单分发材料。
  人数时多时少,他登记完,再翻翻名单,喝着朋友送来的饮料,杵着笔对着某个名字发呆。
  这个人为什么还没有来?
  考着玩的?
  办退学了?
  他心里还有个声音:我就看一眼,我只看一眼,我什么也不干。
  太阳西落,薄悬喝完第三杯饮料,今天结束,准备和一应学生干事收拾摊子去吃饭了,明天还有最后一天迎新活动。
  远远引擎的轰鸣声,所有人循着动静探头去瞧,忽然激动起来了。
  “我靠,那是玛莎拉蒂吗?还是迈凯伦?”
  “哪个院的学生?这么高调?”
  “哈哈咱学校的停车场看来挺有前瞻性的,买车位的来了,赚完人学费赚车位费。”
  “卧草,卧草,是个男的,快看,好帅!”
  一排十几个帐篷下的各学院学生,全都瞪着眼睛看着豪车里走下来一位没有人性的土豪帅哥。
  靠,没有活路了,老天爷我以为不会再叫你爷了,凭什么他长成这样子还这么有钱。
  这是什么,这是四年学院对外的门面,社团招新行走的广告牌,未来不愁赞助费不愁吃喝的大爹啊!!
  一群人在心里默默握拳:“快来帅哥”“一定是我们院的,一定是我们院的。”“环院,环院。”
  蒋寄野循着顶上的横幅,众目睽睽之下找到人文招新地点:“你们好,我是来报道的。”
  人文的同学胜出一局,笑开了花,慈祥得像个给孙儿拿零食的爷奶,争先恐后打招呼,往他手上递材料:“你好你好,来来,这个校卡,这个袋子里是新生手册,这个是宿舍号。”
  还有人跟他握手:“帅哥,哪个专业的,多大岁数,什么星座,有对象吗?”
  蒋寄野笑容一滞:“……”
  他十八年来头一回发现自己可能是个社恐。
  薄悬坐在椅子上,搁着三十厘米的距离,蒋寄野在热情同学的簇拥中弯下腰,手捉一支笔,龙飞凤舞在名单签下蒋寄野三个大字,他按照惯例,默默递上去一瓶免费的水。
  蒋寄野接过,礼貌说:“谢谢学长。”
  然后他头也没回,像来时那样,一阵风地立马又跑了。
  一群同学目送着豪车的车屁股消失在余晖中。
  一个女生扶着胸口伤心不已:“一想到这样的帅哥将来也会谈恋爱,我心好痛,不知道哪位姐妹能吃得这么好。”
  “你可以试试,勇敢追,吃上一口,这辈子值了。”
  “唉,人老珠黄,比不得学妹娇嫩,还是算了。”
  “滚啊,你才二十,感叹个鸡毛。”
  朋友挨个给底下不说人话的干事一人一脚,饥肠辘辘地点完东西,重要的设备往肩上一抗,叫义工薄悬:“走!请你吃饭!”
  薄悬站起身,夕阳洒在空落落桌面上,写着蒋寄野的名单已经收起来了。
  他不记得我。
  薄悬意料之中的——
  几年不见,大家都变了样子。有新的人生和新的朋友,他从失败的家庭解脱出来,两年前考进a大,再有半年就能修完所有学分从学校毕业。
  春天早就过去了,薄悬最终没能亲眼看见榆树上垂下来的毛毛虫。
  他的青春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
  第76章
  清晨, 窗外树梢传来小鸟清脆的鸣叫。
  蒋寄野被生物钟叫醒,眼睛还没睁开,伸出手往身旁的位置摸了摸。
  床铺是空的——人不知道几点起的, 被褥留一层浅浅余热。
  几十分钟前依稀好像是起床动静, 有人在他脸上亲了下, 说了句什么话,蒋寄野睡得沉没能记住内容, 想来无外乎:早, 我起了, 去开会,今天出差……
  窗帘无声沿着滑轨自动往两边分开, 骤然亮起的光, 蒋寄野眼睛睁开又闭上,懒洋洋躺在枕头上喊:“红糖——”
  喊了两嗓子, 走廊一阵地板呼哧的摩擦声,虚掩的房门被顶开,一只浅金黄色、年龄看起来只有四五个月份大的狗头从门缝里探进来看着他。
  蒋寄野一动没动:“给爸拖鞋叼过来。”
  狗嗷呜了一声, 等蒋寄野掀开被子坐起来,它兴奋跑进来将拖鞋叼到他手上。
  “真乖。”蒋寄野摸着它的狗头夸奖。
  走出卧室,经过书房时隐约瞧见屋里亮着灯, 蒋寄野没往里进, 也没敲门,下楼去健身房打开跑步机慢跑了半个钟头, 一身的汗,洗澡洗漱换过衣服,再上到一楼的餐厅,桌边一侧的位置上已经有人坐着, 脚边蹲着金毛狗红糖。
  “几点起的?”蒋寄野问他。
  薄悬抬头看着他:“六点左右。”
  “……你现在起得比我都早。”蒋寄野在对面坐下来,不敢苟同他的作息,“麻烦这位同志有空学习一下什么叫可持续发展战略。”
  薄悬餐盘边摆着一杯咖啡,蒋寄野顺手端起来尝了一口,无糖的香草美式,不太感冒,给他放了回去。自己去厨房拿了杯鲜榨的蓝莓汁。
  蹲在桌边的红糖听见蒋寄野动筷子,急得直哼唧。努力伸着头眼巴巴往桌子上看,又跑过来咬蒋寄野的拖鞋。
  蒋寄野拖鞋差点被它扯开线,僵着一条腿跟它角力,扬声问厨房:“阿姨,红糖早饭吃了吗?”
  “吃过了,天一亮就叫着要吃饭,吃了一大盆,还去外面疯跑了一圈。”
  “听见了没有。”蒋寄野拿脚背推它,“吃完了,没有了,快滚了,马上吃得比我都多,上回吃吐的是不是你,少食多餐懂不懂?”
  终于把狗轰出去,薄悬的早饭已经吃完了。他这两年饭量见少,早上胃口尤其小,这会儿还不到平时出门的时间,薄悬没出餐厅,端坐在旁边翻着平板电脑上的这一周日程,身上穿着一件细条纹的衬衫,衬得肩膀处线条平直,露出一截皮肤细腻的脖颈。
  他坐了一会,突然侧过头,将一边的手肘挪上来撑着桌子。
  蒋寄野注意到他的动作:“腰不舒服?”
  薄悬抬起头,蒋寄野专注的表情像是一直在看他。
  薄悬定了定神说:“不算太严重。”
  久坐难免会有的腰部毛病,平时倒不影响,现下的酸胀感其实更多是……昨天房事的后遗症。
  始作俑者的蒋寄野心里门清儿——论起来怪谁,他们这个年纪不比毛头小子,白天要上班,床上素两天就素两天了,饿一饿食欲更旺盛,但是架不住某个人手脚不老实,这么多年养成的劣习,晚上非得贴着他睡,尤其昨天睡得好好的不知道又梦见了什么鬼东西,估计不太健康,半夜一点钟愣是把蒋寄野闹醒了,大半夜的他火也上来了,最后两人折腾到快天亮了才重新躺下去。
  蒋寄野心里腹诽,都告诉你别起太早了,嘴上没吭气,拉开身边的椅子叫他:“你坐过来,给你揉揉。”
  薄悬:“你饭吃好了?”
  蒋寄野说:“差不多得了。”他又不是饿死鬼红糖。
  薄悬挪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来,蒋寄野按过几次的经验,大致知道要照顾哪块的肌肉。隔着衣服手掌贴在他后腰的位置,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将近十分钟。
  两人上班不在一个地方,出门不坐同一辆车。
  薄悬换过衣服,瞧准时间司机该到了,蒋寄野送他到门口,提醒他:“晚上早点回来,下班换一身轻快的衣服,需要我过去接你吗?”
  薄悬露出一副疑问的神情,认真想了一圈,今天没人过生日也不是恋爱纪念日。
  蒋寄野叹了口气:“你还真忘了——余意结婚。”
  “我知道。”薄悬说,“27号,下周的周六。”
  “记性不错。”蒋寄野夸了他一句,接着说,“余意在他们家酒店提前弄了几桌,请两边亲近的朋友吃个饭,大家提前热闹热闹,结婚当天不一定顾得上。”
  不过,蒋寄野私以为这些都是余意的借口,他就是被筹备婚礼的事搞得头大,想偷懒一天,最主要的找人陪他打打麻将。
  薄悬点点头:“好,我知道地方,晚上我直接过去了。”
  蒋寄野:“那也行。”
  把人送走,蒋寄野回到餐厅随便垫吧了两口,跟红糖玩一把扔拖鞋的游戏,收拾收拾也出门去了。
  蒋寄野上班的地方要远一点,一样是自家产业,他毕业的这几年几乎每年换一个地方,一年下来业务熟悉的差不多了,隔年再调去其他分部任不同的职位。
  二十三到二十八,五年下来的履历经历恐怕比普通人一辈子的职场都精彩,拿得出手的成绩也是有的,这是自然的,公司创始人兼ceo膝下唯一的亲儿子,蒋寄野头上顶着个隐形太子爷名号,据说对象还在总部任高管,再是公事公办,有关系和背景摆在那,蒋寄野不论走到哪,众人眼里他就是带着一座金山来扶贫的没跑了。
  每天接触的东西又多又杂,处理鸡毛蒜皮,上班对于蒋寄野而言挺枯燥的。
  感谢早上半小时的慢跑,他才能沉下来心在办公室老实坐上一个上午。
  上午十点多钟,助理陈恒进来给他续上文件和一杯低因咖啡。两个主管敲门商量工作。
  陈恒坐在旁边沙发做备份和记录,一直没走,等结束后主管离开,他才告诉蒋寄野:“那个黄严生又来了,秘书说在会客房间里坐半小时了。”
  “两天一趟,今天也该来了。”蒋寄野毫不意外。
  陈恒无法理解:“总部签字打回去的合作,他不去和总部的人协商,跑咱们这赖着干什么。”
  蒋寄野却说:“他还真找对地方了——上回让你查的东西,还有手续文件,都找来没有?”
  陈恒:“刚拿到手,还热乎的。”
  他们老板的申请从来都是一路绿灯通行,总部爽快得连原件都直接发来了,太子爷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蒋寄野叫他:“把东西带上。”
  推开会客厅的门,屋内的中年男人愁眉苦脸地一个人坐着喝茶,一杯接一杯的架势,估摸是当成了酒,一见到蒋寄野他眼睛已经亮了,等蒋寄野自我介绍完,四十好几岁的男人大步走上来,热情地拽着蒋寄野的手:“哎呀,早就听说过古代真龙天子王侯将相天生贵气,今天见着您我才算是信了,古人还真没说假话,蒋总相貌不凡,将来必有大造化。在下黄严生,一般朋友都喊老黄,有机会还得像您多学习啊。”
  陈恒在后头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商场老油条果然不一样,脸也不红张嘴就来。奉承话别具一格。
  “不敢当,黄老板。坐。”蒋寄野跟他握了握手,被他的态度搞得也没脾气了,扭头递了个眼神,陈恒心领神会,东西撂下放在手边,上前重新洗杯子倒两杯茶,无声带上门出去了。
  黄严生见他举止并无故意轻慢,周到又客气,心下已经安定许多,叹了口气:“蒋总,不瞒您说,这已经是我黄严生第五回上门了,您贵人事忙不凑巧一直没能碰上面,倒不是老弟有意叨扰,先前特意打点在市区定了家私人别墅,备下的什么澳洲鲍鱼鲍翅,南美虾皇蟹王就不说了,那满满一酒窖的酒可不能浪费了,还找了当红小明星小模特,您哪天得空带几个朋友过去玩一玩,这点东西不成敬意,真论起来我和您父亲当年还是一块喝过酒打过牌的交情,我请老朋友儿子吃顿饭总没什么。”
  “您客气了。”蒋寄野笑了笑,“别墅招待我就不去了,我这人有家室,沉溺酒色夜不归宿都不合适,黄老板说是我爸老朋友,我也不跟您绕弯子,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被戳破目的,黄严生脸色尴尬了一瞬。
  蒋寄野将文件里最后两页抽出来,推到黄严生面前,只见最后签字页的红色签章下面盖着薄悬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