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 第172节
  “你要下毒?”
  祁聿质疑地扭头看蠢物样瞥他一眼,又温煦带上一眸。
  “下毒有用,我还能跟刘栩到这个境遇么。”
  “杀不杀得了他你都要给我送行,我想喝你这一杯。”
  祁聿的话音太轻飘,丝毫没有内容上的残忍。
  钝刀杀肉的锐利从心口层层递进拨开,陆斜一个冷战后咬紧后槽牙。
  指节被握的疼,祁聿目光顺感官落下。
  陆斜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骨两条绷紧的青筋看清他已经尽力卸了不少力,这种悖逆身体本能的温情祁聿很喜欢。
  她指尖钩钩陆斜手背。
  “本就是让你来送我最后一程,你若是不忍、不舍,不如现在回去。见你也见了,我们多年情缘至此结束。我俸禄在我那座二进院子门槛里,拿去吧。”
  没有含带任何情愫的诀别,只有了然的放下人生最后一丝挂念。
  祁聿松开手,转身踏进诏狱牢室入口。
  她周身登时笼层深郁阴色,如同一脚踩进深不见底的渊涧,身上颜色覆得越重、她越无退路。
  陆斜惊吓过度一把将人手牵紧,狠狠用力拖住祁聿往前步子。
  祁聿平和舒展地回头。
  陆斜刹那间布满额上的细汗、跟颤动不已的瞳孔具象化了他的惊恐。
  “杀刘栩也不是非你不可,我还有程崔可用,只不过他是下下策。”
  “陆斜,你是我的上上策,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六日。但你对我心太软,有些不堪大用。”
  祁聿对他不是失望,是不忍。
  陆斜掐眸。
  程崔哪有胆子违抗帝命帮祁聿杀刘栩,他程氏一门是不想活了吗。
  等等,祁聿说他对她心软不堪大用?
  陆斜掌下用力将祁聿一把扯近,清香皂荚猛地蹿进脑中,陆斜这才发觉自己力气过大,将人全然扯进怀中......
  喉咙细细凝动,痴心妄想叫他不放手。
  陆斜也照心底做了,没将人放手松开。
  “你要对自己下手?做什么。自戕逼他?”
  他吊眉上下打量祁聿,看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祁聿对自己惯是剑走偏锋、下手狠绝无情。
  因为她手中无可用,唯有自己。
  祁聿仰头不语。
  心头焦躁不安促使他再一把将祁聿提紧。
  沉声砸人面上,不叫人闪躲装傻:“我问你,你要做什么。”
  陆斜言辞深戾,眸底狠色阴恻吓人。
  祁聿指尖踌躇,随后握紧他腰间盘带。
  “我当年从更鼓房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求着跪到刘栩面前与他立约。只要他不强迫我上榻伺候,他不出手,我不自戕,宫中任何人叫我求饶,或是由他人造成的生死之际他救我性命,余生我就心甘情愿听话,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违拗。”
  如此屈辱、被动的死路生生让十四岁的祁聿走出十年之久......
  陆斜臂膀锁人的力道自然消逝,不敢将人锁在身前。
  难怪祁聿之前三番两次要杀他,或是求死,是被钳制怕了。
  祁聿咽口无奈,风轻云淡道。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刘栩翻云覆雨手下我杀他的刀刃只能是我自己。眼下陛下保他,我更是别无他法。我做不做都是死......”
  “陆斜,我不能自戕,只能跟他走、或死。”
  陆斜涩口地抿唇,面上挂着难看。
  “不是你不能自戕,是你还想做个人。”
  为人的忠、孝、礼、义祁聿全没做到,独独剩个信还想撑一撑。
  可她偏偏选了个最不该选的。
  祁聿啧唇,抱怨一句。
  “做人真难,下辈子不做人了。”
  司礼监里做人真的太难。
  陆斜嗓子一涌再涌,平复来平复去也平复不下。
  祁聿已经死局无路......抬着颤栗不止的指尖钩了她鬓角碎发。
  “走吧,我来合你一局。”
  “今日刘栩不死,我给你个痛快。然后按我之前所言,我寻个向阳地处葬你。”
  陆斜握紧五指,狠狠揪紧祁聿衣袖。
  塌颈到祁聿耳边:“我不要做你的后事。”
  “你不知,我私自在父母坟前烧了我们的婚书,自古夫妻同葬,我舍不了你。”
  “祁聿,我陪你。”
  祁聿刚想对陆斜要合她这局道谢来着,谢都在舌尖要推出去了,硬是被陆斜后头的话生生戳进喉咙。
  目光落陆斜脸上。
  祁聿:......
  第130章 畜牲我要敞了狱门——接客。……
  陆斜一句惊天雷让祁聿半响没缓过来。
  她尝试去理解陆斜口中‘婚书’、‘夫妻同葬’......许多不明言语一时拥堵卡嗓子眼,半响她张口无声。
  正巧陆斜下令的东西送到,祁聿拎起一壶酒就往诏狱里闪,不知怎得此刻就想躲一躲陆斜。
  祁聿说是给她送行,陆斜自然而然伸手打算将另一壶接住。
  她后背有眼睛似的,回身抢先将这一壶也拿走。
  “将你手下,镇抚司尚在的人都喊进来。”
  脚下步子飞快钻进去。
  陆斜看着祁聿匆匆慌躲的背影。
  剿杀刘栩?
  帝命在上,谁敢动手。
  陆斜再进去,祁聿与刘栩隔着栅栏席地而坐正在对饮。
  他挑眉走近,两人碰壶......
  陆斜蹲下身,身子直接倾到祁聿身上。
  磨牙醋道:“你说要与我举杯相送,哪一壶是我的?”
  刘栩伸出手一把将陆斜推开。
  “不上规矩。”
  陆斜顺势反手要锁刘栩动作,想劈下他手中酒壶。
  他不配与祁聿同饮。
  祁聿一把握住陆斜动作,将其悬止在空中。
  陆斜震惊祁聿动作时右肩倏的刺疼,一位禁军差点卸了他一臂。
  他看眼肩后禁军,不情愿松开握住刘栩的手。
  刘栩掐尖眸看陆斜跟祁聿,目光来回流盼后仰头抿口酒。
  眼下境遇陆斜没有机会再同祁聿一遭,便是心仪也无用。祁聿马上要与他去广阔天地双宿双栖,他穷其一生也追不到祁聿。
  刘栩尖声笑声不解。
  “陆斜,你父亲是这样教你的?陆之枢生前好歹也是当世纯臣,他儿子成了阉人还断袖,死不瞑目啊。”
  陆斜当即脸上青灰难看。陆詹事是他勉强不能谈及的伤痛,一字一刀将陆斜生生剖开。
  祁聿眸底随即冷下色,脑袋朝陆斜方向偏侧,眼睛却直勾勾看着刘栩。
  “陆斜,去将纱幔挂对面,封一间。”
  陆斜咬牙,额角青筋绷起。
  但祁聿声音入耳,他杀刘栩一眼拂袖起身。
  万般世事在前,祁聿永远是他首当选择。
  陆斜吞下诸般赍恨:“知道了。”
  陆斜指挥人干事,刘栩顺祁聿眼角看向他身后。
  几人在对面挂起黑色微透的纱幔,将一整
  间遮起来。
  “你想做什么。”
  刘栩问,却含笑自信祁聿做什么也无济于事。
  身旁的禁军是最好的证明,祁聿方才想递他一壶酒都递不进来。要不是亲口喝给人看,禁军几乎不让祁聿近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