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有什么电话不能回来打?”
  严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下头说对不起,却没再解释,单薄的道歉像是湿烂的抹布,堵住沟通的缺口,长久以来的情绪滞涩而爆发。
  “你之前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和我说,有什么电话不能回家打?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我?你知不知道你每天睡在我旁边,我却需要通过微博才能知道你每天在做什么,你要是这样防着我,为什么又要缠在我身边!”
  “我没有防着你!”严逐向来不善于处理激烈的情绪,金柏陡然发怒,他有些手足无措,却能直觉出金柏或许误会了什么,“我没有什么要瞒着你,我以为你不想听到那些事,对不起。”
  严逐至今还记得当时金柏在医院的时候,听到任何拍戏相关的字眼都会崩溃发疯,那之后严逐便尽可能减少在金柏身边聊工作,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不再像从前那样严格遵守,也依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那段黑暗时光不仅给金柏留下了后遗症,同样深刻在严逐的生命里,即使现在两人争吵,他也不敢将原因讲的更细。
  严逐的成功印证金柏的失败,某种程度上,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金柏不肯再打哑谜,他要把话说清,那些过去的糟烂腌臢,他要一点点掰碎了喂给严逐。
  “不想知道什么,不想知道你的成功吗?”金柏问,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估计只有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好。”
  “我知道。”
  那些人在严逐成功后趋之若鹜,又在落魄时避之不及,他平素独来独往,刚拿到金石奖后又陷入和沈氏的官司,算是短期内体验了大起大落,过去争抢着排队约他的人听说即将败诉,没有落井下石踩他一脚都算良心,严逐怎么可能不知道金柏对他的好,这件事他老早就想明白了,一直都明明白白,于是补充道:
  “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严逐犹豫,“怕你难过?”他说不下去,叹气似的:“对不起。”
  怕的不止是难过,他更怕金柏趁他不在家,躺在浴缸里给自己放血,异国两年多,他和金柏的人生轨迹差了太多,严逐还活在刚出事的时候,金柏早被社会敲敲打打醒过来,挣扎着往前爬了。
  “你太让我难过了,”金柏失望地看着他,却还有些不死心,“那你刚刚在打什么电话呢?”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严逐不回答。
  金柏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浓,这人看似改了,看似爱了,但某些东西还是顽固不化,令他次次疲惫不休。
  “算了,随便吧。”说着,金柏转身就走,错身路过严逐的时候,被人抓住手腕。
  触手是金属的冰凉质感,金柏左手戴了表,宽大的表带和商务的表盘,贴在他细瘦的腕子上,勒得很紧,有些格格不入。
  严逐拉着人,张了张嘴,徒劳道:“我没有防着你。”
  金柏不理他,也不再问,手腕很轻松地挣脱出来,他离开房间,留严逐一个人在屋里。
  窗户还开着,雨下大了些,几滴吹到金柏床上,严逐合上窗户,留了一条口子,自己站在那条缝旁边,任由大风吹着,缓释他的头痛,肩头又湿透了,他想,今晚金柏或许不想和他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走廊里一阵喧闹,有人张罗着去陆边房里打扑克,接着门被敲响,大约是礼貌性询问,严逐说了不去,人便立马走了。
  陆边的房间就在隔壁,酒店隔音不好,隐约能听到大家的笑闹,严逐恍然发觉,金柏现在过得真的很好,重新回到热爱的舞台,身边也有交心的朋友,甚至如果不是他的纠缠,或许会觅到新的两人,陆边虽然很装,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严逐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为人和能力都很优秀。
  那凭什么一定是自己呢?这个问题忽然浮上心头,堵得胸闷,为什么他会觉得金柏还爱他,能带给金柏幸福的只有自己,即使现在了他还在惹金柏生气,他又凭什么缠在金柏身边呢?
  难道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失望,让金柏从最开始的留恋,变成对他的烦躁和厌弃,就像那天他说的:
  “我不想恨你。”
  严逐也不想让金柏恨自己,他想继续占有金柏全部的爱,自己也竭尽全力地爱他,像从前一样。
  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
  手机嗡嗡地响,严逐掏出来,还是童硕,上海虽然台风将至,首都却是艳阳高照,案子很快就要终审,童硕说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判个过失伤人,沈氏利用舆论把箭头对准严逐为人的评判,再加上香港那边的助势,即使最后赢了,也有可能被沈氏反咬一口,到最后和逊克的合约终止,拿不回以往片子的版权,名声又臭成一团,严逐的前程算是昙花一现,就此了了。
  拿奖又如何,资本至上,没人会为了一个文艺片导演得罪龙头企业。
  严逐接了电话,童硕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
  “刚刚沈氏又联系我了,说要和解,我再劝你一次,真没必要钻牛角尖,最后判个过失伤人,人家是家大业大,洒洒水就过去了,你呢,以后真的不在这圈子里混了?”
  他劝了很多次了,要么劝让金柏出庭,要么劝严逐也学他们打舆论战,现在劝严逐和解,但搞艺术的人就是犟,不知道在坚守什么道德与正义,自身都泥菩萨难保,还想拿命一搏,螳臂挡车。
  “即使现在同意和解,沈氏也不会放过我的。”严逐淡淡地陈述这个事实,仿佛事业将尽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你就让金柏出庭,让利星打舆论战,你是君子,对面可不是。”
  童硕口干舌燥,果然,对面很快拒绝:
  “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童硕抬高声音,“那你就要为了一个五年的案子,葬送现在的前程?”
  电话那边没立马回应,雨声很大,成为了空气中的唯一噪声,这样响了很久,严逐才说道:
  “可是五年前,金柏的前程就断了。”
  窗外雨声很大,隔壁笑声依旧,严逐虽然一个人,屋子里倒也热闹,对面的童硕像是被他的话堵上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忽然,严逐听到金柏的声音:
  “你站那儿淋雨,是要等死吗?”
  第79章
  严逐一时愣在原地,他没想到金柏会这么快返回来,雨声太大,他没听见开门,更不知道刚刚那一通电话被听见了多少。
  “把窗户关上,”金柏没说什么,只是命令道,见男人还没动作,又重复了一遍,“要我来关吗?”
  严逐这才晃了晃,抬手把那条缝关紧,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此时他还在侥幸,想着金柏或许没听到什么,却没想到下一秒,金柏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同事,”严逐含糊其辞,金柏没有回应,只是盯着他,看得人心慌,只好又补充道,“工作上的事。”
  金柏还是不吭声,半晌,才又问道:“什么工作?新片子吗?”
  严逐已经很久没有想片子的事情了,《流缘》被压在沈氏拿不出来,他手里正在聊的两个项目也暂时停滞,从前常有人约局拜访,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几句指点,现在圈内人听了那些事,身边也清静下来,但这些情况都不能和金柏说,只好顺着点了点头。
  出乎意料的,金柏笑了,可眼神却是冷的。
  “你骗我,又瞒着我。”
  其实从那条香港导演的新闻开始,金柏就预感到了不对,五年前的旧人旧事重新出现在眼前,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却隐隐有着风雨欲来的征兆。事实也是如此,严逐获奖归来,理应大肆宣传,《流缘》也做的差不多了,他甚至预想到了借这一波东风,趁热打铁,严逐还会像以前那样,有跑不完的应酬,上不完的节目。他甚至为了躲避那些消息,卸载了大量的社交软件。可严逐的回国有些过分安静,非但如此,那些负面新闻更像无妄之灾,是有人蓄意策划谋害。
  “你做了什么,告诉我。”
  电话内容金柏听了个大概,虽然无法从只言片语中得出事件全貌,却能猜出和五年前的事情有关,听到严逐说到自己的前程,金柏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愤怒和恐惧。
  严逐还是不说话,金柏直接抄起手边的矿泉水,朝他砸了过去: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或许是他的声音有些大,隔壁的笑闹声顿了顿,又过了一会,门被敲响,陆边在外面关心:
  “小柏,出事了吗?”
  金柏不回答,他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热血冲上大脑,浑身都在发抖。陆边又敲了两下门,还是严逐扬声说道:“我们没事。”
  门外也安静下来,严逐没见过金柏这样生气的样子,想要上前宽慰,却被金柏喝在原地。
  “我没事,”严逐温言相劝,“我没做什么……”
  他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按照心中预期,他应该在一切结束之后,直接带着沈氏的道歉去找金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团糟地被金柏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