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承认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记错了。
  所以梦境里的那只小珍珠鸟的确不是他。
  沈青瞬间就听出来了仵雨溪的情绪不太对,又是这么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样子……
  “我不该这么大意地从山崖上摔下来,让你担心了。”沈青闷闷道,把头埋进仵雨溪小小的身体里蹭了蹭,“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
  对哦,六岁的沈青怎么会有十岁的记忆?
  “你恢复记忆了?”仵雨溪眨了眨眼,将掉未掉的泪珠挂在眼角。
  “嗯。”沈青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白天那些羞耻幼稚的话在他的脑子里不断重复。
  还包括什么“海哥”“我要为小溪守身如玉”“你不要勾引我”“我不能对不起小溪”之类的话。
  全都想起来了。
  烛火轻微摇曳,沈青那双比常人还要深邃些的眸光注视着他,点点烁烁,荡漾着一片不加掩饰的担心关怀。
  仵雨溪微吸了口气,他和六岁的沈青不能进行正常沟通,但是和二十六岁的沈大将军可以。
  就算他做的梦很逼真,但不亲口问问沈青,就这么否认掉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他还是不甘心。
  “你四岁时是不是跟着大哥进宫了?还在御花园那边看见了一只小珍珠鸟,和它很亲热?”仵雨溪的爪子紧紧攥着底下的被褥,有些发白。
  “当然有啊,毕竟那么可爱。”沈青毫不犹豫,又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兮兮道:“你记起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老陈呢,老陈在哪里?”
  “……”为什么你这语气好像是我摔坏了脑袋?
  “宝贝你等我下,我马上把他抓过来。”沈青捧着仵雨溪的小脑袋使劲亲了亲,“老陈那家伙不是说得了癔症在没受到刺激前不会回忆起来的吗?”
  仵雨溪抽了抽嘴角,看着沈青着急从床沿起身,鞋都没穿好就要往外跑。
  等等,癔症?!他脑袋也有问题?
  “不用大晚上的麻烦陈太医!我没记起来!”仵雨溪大声向已经冲到门口的沈青喊道,扑棱着翅膀追了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只是想你说说,我是什么时候有癔症的?”
  半夜温度低,半敞开的门灌进来一阵阵冷意,夜风徐徐,吹在仵雨溪身上。
  “阿啾——”仵雨溪身体一凉,打了个喷嚏。
  “进去再说。”沈青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把仵雨溪塞进怀里,脚步匆匆地把他放回了床上的小窝里。
  又一顿,用鼻子嗅了下自己衣服,露出嫌恶的表情:“宝贝,我好像还没洗澡。我梳理下思绪,洗个澡回来和你说。”
  “……你快去!”他忽然感觉自己碰到沈青的羽毛都不干净了。
  仵雨溪在床上窝了半个时辰还没等到沈青,才渐渐感觉到不对。
  “他人呢?”仵雨溪寒着一张脸打开了门,冷然的眸子扫过在门口守着的大太监丁原。
  “这是皇后娘娘交给奴才的信,他还说……他说您今天折腾了一天,定是疲了,吩咐我们不要吵到您睡觉。”
  仵雨溪接过那封信,打开后上面只写了两句话:
  我这辈子只见过你这一只珍珠鸟。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不要在意了,我只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的。
  仵雨溪冷笑着撕碎了信,咬牙切齿地吩咐了下去:“明天清早让陈太医过来,朕找他有事!”
  “还有,以后朕常去的地方,不准皇后娘娘入内。”
  能耐了啊沈二,还敢和他玩金蝉脱壳。
  沈青窝在房檐,看着仵雨溪收下信后大发雷霆的模样,只能默默叹了口气,脚尖一点就出了宫门,目标直指陈太医的府邸。
  *
  仵雨溪登基后,就把凤翎国的早朝时间改成了每月初五、十五和二十五。
  昨天才早朝完,今日理应是个休沐的日子,仵雨溪一贯的习惯是睡个懒觉,等沈青把他叫醒再起床一起吃早饭。
  可是今天仵雨溪却起的很早,还穿着一袭用织锦提花绸的长袍,用绣线镶着金边,隐隐约约透出暗色团花。
  “皇上今天怎么想起穿上这件长袍了?皇后娘娘说您穿这件太不合适,都准备拿去裁了做成香囊去。”丁原看着从阁内走出来的仵雨溪,有些惊讶。
  “朕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仵雨溪睨了丁原一眼,“管他沈青何事?”
  表情中还大有一种“你再提一句沈青试试”之意。
  大将军啊大将军,你这到底是把皇上惹成什么样了?
  丁原心里叫苦,这些年沈青把皇上当眼珠子宠着,仵雨溪本来对下人就不苛责,寻常也不会怪他多嘴,今日这态度仿佛吃了火药一般。
  还没等丁原说话,仵雨溪又冷冰冰地问:“陈太医何在?”
  “已经在南书房候着了。”丁原低着头回道,擦了把汗。
  仵雨溪颔首:“去南书房。”
  “喏。”
  ……
  南书房里。
  陈泉站在门口,头时不时往外探着,想着昨天半夜沈青上门和他说的话,默默叹了口气。
  “明天小溪一定会传召你,然后询问你关于癔症之事。这件事当初是你告诉我的,为何瞒着他你也略知一二,欺君之罪你担不起,只是一点。”
  “他既然忘掉了那些记忆,就说明他潜意识是不想记起。你只消说你知道的,他若问起你是否能治,便说不。”
  明明自己脑袋都顶着个大蝴蝶结,还这么担心仵雨溪是否会接受不了这些记忆。
  “我本来就治不了。”陈泉记得他是这么回沈青的。
  他听着仵雨溪的质问,早有心里准备地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又重复了一遍道:“回皇上,臣治不了。”
  “那你只消说你知道的,朕的癔症是何时出现的?”仵雨溪如沈青所想的一般问道。
  陈泉便答:“皇上可记得在您四岁时见过一个民间郎中,那便是臣。”
  “……好像有点记忆。”仵雨溪想了想,回忆了起来。
  他刚出生时就不受重视,只是一直以来俸禄没断过,作为日常开销足够,便也能健康长大,只是在四岁那年生了场大病,有个医者进了他宫殿,宫女们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他三天才好。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此事?”
  “本就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进到皇宫的,何必主动提起呢?”陈泉苦笑一声,“偷偷潜入宫可是死罪。”
  他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京城落了个脚,竟会被一个八岁小孩子找到,还进了皇宫去给人治病。
  可想起当年那个红着眼睛,沙哑着嗓子求他的少年,陈泉也是不由得一阵心乱,可能救下仵雨溪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了吧。
  “臣非有意欺瞒,还请皇上谅臣死罪。”陈泉跪在地上道。
  “是谁找的你?”仵雨溪垂眸,指尖捻了一下衣角的桃花暗纹。
  陈泉不带犹豫: “皇后娘娘。”
  “朕知道了。余下的,你可还有什么未说的?”仵雨溪沉着一张脸道。
  “没有了。”陈泉摇了摇头,“那臣告退了。”
  “朕有说过让你走么?”仵雨溪似笑非笑,沉着的眉眼间皆是冷静,“既然你和皇后娘娘关系这么好,那你知道他去凤凰山是想干什么呢?”
  陈泉:......这题超纲了,沈青没和他说,这他该如何回答啊。
  第八章
  见陈泉眉眼松动,仵雨溪再次施压:“既知道,那便如实说来。”
  仵雨溪平日穿的衣服颜色青嫩,加上被沈青养得脸颊肉肉的,整天懒懒散散地,就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
  最爱的也不过偷闲煮茶,在桃枝上窝着睡觉,看看话本子。
  可望着眼前眸光中隐隐泛着几分厉色的小皇帝,依旧是那副相貌,却全然没了寻常时候的平易近人。
  陈泉从未见过这么气盛的仵雨溪,他心里却莫名发颤。
  跪地半晌,陈泉的手往下一搭,翠绿的小果子从袖口滑落在手心,仿佛犹带着些许沈青留下的温度。
  他伸手递上,如实道:“这便是原因。”
  带着小弯钩的翠绿果实苍翠欲滴,散发着淡淡清冽果香,仵雨溪接过陈泉双手奉上的练实,忽然忆起昨天沈青在拿出玫瑰膏时,袖中一闪而过的也似乎是这抹翠色。
  手心的练实果皮极厚,摸起来光滑圆润,一点嫩白色的芽突起,新鲜清新,显然是刚摘下不久。
  练实并非药材,对普通百姓也无多大作用,甚至许多人见都未曾见过。只有他们皇室子弟身为凤凰后代,会食用练实来滋养身体。
  仵雨溪先天不足带来的病根养了这么些年,日日都服用练实,甚至因为千篇一律吃的腻味,更是添加入各种食材里做成了食膳。
  为何说这便是原因?
  仵雨溪细细看着练实,明明这果子除了更新鲜一点之外就并无其他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