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她 第41节
  她动作缓慢,小心翼翼舒展肩膀,尽量叫自己面临不见底的深海依旧能够勇敢放松。
  宁玦在后,扶着她手臂,也扶她的腰。
  即便心中有数,但依旧不敢马虎地做了双重保险。
  白婳就这样看了好久好久,对应着游记的画面,一帧帧地收纳进脑海。
  她贪心想,自己一定要多记住一些,等将来有机会再回京歧,与昔日旧友相聚,她一定要绘声绘色地将自己亲眼所见之景尽数描述出来。
  待那时,连京歧都未出过的闺友们,一定会十分艳羡她的见闻吧。
  远处的火烧云慢慢消失了。
  海平面荡动起来,船舶摇晃的幅度在慢慢变大,从轻不可察,到不可忽略。
  紧接着,黑云滚滚压过来,肩头雨点滴落。
  船家来到甲板上大声摇臂呼喊,提醒暴雨将至,大家回客舱避雨,或者去伙房用饭。
  宁玦将白婳抱下来,看她面颊上都被淋湿,发丝胡乱糊在额前,可笑容却盈盈地生动,叫他不禁心头一悸。
  他问:“开心吗?”
  白婳眸光璨璨的,由衷点头:“好开心。”
  宁玦也笑了,同样由衷。
  他想,哪怕
  之后辛苦寻到段刈,也没有找到师父毒发的线索,此刻博她一笑,也算不虚此行,没有白费辛苦。
  两人没有直接回客舱,而是跟随人。流,先去伙房看了看。
  果然如公子所言,船上吃食简陋,只供给一些谷物粥,以及腌制的蔬菜,一看就食之无味。
  两人各领了一碗紫菜汤,没拿别的,返回客舱食用。
  他们的包裹里还有自备的酱牛肉、腌菜干儿,以及一些粗粮饼。
  白婳细心将它们分成七日份的,有序拿出今日的餐量,分成两份,与宁玦一起食用。
  李婶酱牛肉的手艺果然一绝,肉香味美,能在旅途中吃到这个味道,实在算是一种幸运。
  白婳胃口罕见好,打算将手里的粗粮饼全部吃下。
  宁玦适时提醒她:“最好吃七分饱,怕你晚上晕船,胃口难受。”
  现在倒不觉得不舒服,但未雨绸缪更好,于是白婳将粗粮饼收好,计划明早再吃。
  ……
  收拾好,两人分开去盥洗室洗漱。
  白婳刚刚洗完,从盥洗室出来,不想船舶此刻正慢慢驶入暴风雨中间最猛烈的地带里,船身开始剧烈摇晃,起起伏伏,颠颠震震。
  她完全稳不住脚步,哪怕扶着墙壁,依旧行进艰难。
  舷窗外的风雨声淋淋漓漓,哗哗啦啦,仿佛大桶浇灌下来,如瀑一般。
  她没经历过这种骇人场面,心底恐惧极了,又想,怪不得船夫在两人上船后特意提醒,原来这场风暴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般温和。
  看着舱门,明明距她只十丈的距离,却步步难行,仿佛刚进一步,又退十步,费了半天力气,最终只觉离舱门越来越远。
  身边还有别的客人慌不择路,有男有女,越过她时狠狠撞上她的肩膀。
  白婳吃痛一嘶,忍着黑暗摸行的恐惧,咬着牙,继续扶墙前进。
  “阿芃?”
  忽然间,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白婳紧绷的神经在对方伸手触到她腰际时慢慢开始松懈。
  她心有余悸,心跳砰砰,感受着他掌心真实的温度,忍着心惧转过身,先是迟疑一瞬,而后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中。
  贴着他胸口,她身子还在颤。
  缓了半响,周围行人都撤散得差不多,走廊里慢慢空下来。
  白婳抬起头,揪着宁玦的衣袖,担忧询问:“……公子,船会不会翻啊?我不会浮水,会不会被淹死在这,我还不能死……”
  “不会,不会的。”宁玦怔然过后,回搂住她,掌心摩挲在她的背脊,轻声而有耐心地安抚着,“船舶航海,遇到暴风雨是很正常的情况,有经验的船长会及时应对,船不会翻,你也不会掉进海里。回舱里安安稳稳地睡一觉,等明日醒了,太阳出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别担心,有我在。”
  不知白婳是信了没有,她安安静静听完,却没有松手的动作。
  宁玦等了等,见她依旧没反应,试探询问:“抱你回去,可以吗?”
  白婳迟疑了下,很轻地点了下头,愿意配合。
  宁玦会意,将她打横抱起,阔步回舱,进去后,将她抱上床,又帮她脱去鞋履。
  白婳钻进被子里,心有余悸拉过被沿,一把蒙上头。
  宁玦在她床沿边坐下,与她随便搭话,试图帮她转移注意力,不再过度关注船舶上下荡动的幅度。
  “刚才折腾一遭,有没有胃口不舒服?有晕船的反应?”
  “……还好。”
  “方才在外淋小雨时还那么开心,这会儿雨势一大,就讨厌雨天了?”
  “不一样。”
  宁玦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被子,试图叫她感知到他的存在,能更安心一些。
  舷窗外,又一道白色闪电猛地劈开黑沉沉的天幕,雷声轰隆同时,白婳微微瑟缩了下。
  宁玦感知到她的异样,收眸,伏身问她:“你……是不是在害怕打雷声?”
  白婳没应声。
  宁玦起身,帮她掩好被子,准备坐回自己床上。
  只是他刚起身要走,被衾里钻冒出一截白皙皓腕,精准地抓住他,牵扯出鲜明的力道。
  “……公子,你别走,我,我怕。”
  宁玦不走,蹲身,帮她把被子拉开,别把自己闷坏。
  他道:“放心,我不走,我们原本就在一个房间里啊。”
  白婳问:“能牵着手吗?让我知道身边有人在。”
  宁玦:“我蹲在这儿,牵着你,你睡吧。”
  白婳抿抿唇,当然过意不去。
  就算只是蹲一会儿,腿脚都会发麻的,何况是要等她安稳睡去。
  现在船舶荡动成这样,她肯定一时难以入眠,那公子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个好主意。
  白婳目光越过宁玦,看向他身后那张床,很快想到一个新的主意。
  但她不好意思主动提。
  于是抿抿唇,迟疑不语,眼神更带为难。
  宁玦看她两眼,回了下头,似有会意。
  他试探问:“我把我的床推过来一些,与你相挨,这样更方便牵着你,可行否?”
  白婳默许。
  宁玦动作很快。
  但他没有保留‘离得近’的距离,而是直接省去麻烦,把两张小床合并到一起。
  上面铺上被褥,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张床。
  白婳眨眨眼,见两床中间连一丝缝隙都未留,才知公子刚刚并不是完全会意她的意思。
  可她若一直提要求,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公子方才一直迁就着她,她不好意思再麻烦公子重新挪动,将床拉回去些许。
  纠结抿了抿唇,脸显热意。
  白婳终究是再次默许了。
  宁玦躺下身,没有询问,主动牵住她的手。
  白婳好紧张。
  在她的认知里里,此刻两人与同枕而眠没有区别。
  宁玦从容很多,寻常与她搭话:“好一些了吗?”
  白婳轻声喃语:“……嗯。”
  宁玦:“别紧张,风雨很快过去。”
  白婳盼着:“好……”
  此话刚落,舷窗又映出骇人的闪电,雷声紧跟着霹雳而来。
  白婳无法故作坚强,肩身一抖,险些叫出声。
  慌乱之际,她翻身一把抱住宁玦的腰肢,额头也抵上他宽硕的背脊。
  虽然隔着一床被子,但宁玦还是明显感知到了白婳收臂的力道,以及……她的颈间香。
  船舶行进的区域,浓浓云团,雷响频繁,白婳根本不敢松懈,松手从宁玦身边离开。
  为了叫她躺得舒服些,宁玦掀开被子,主动接纳了她。
  同时出声安慰:“没关系,情况特殊,你先靠近我避一避,等雷声停了,你再回去睡。”
  白婳忍着脸红,脖子红,耳尖红,以及身体处处羞红的反应,艰难点了下头。
  想了想,又有所保留地刻意背过身,只牵着宁玦的手,但并不打算面对着他。
  似乎是想以此保留最后的界限。
  宁玦无奈弯了下唇,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