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围观的众人纷纷附和,经历刚才的事他们都知道了陆听澜巡按御史的身份,少不得说几句讨好巴结的话。
  荣茵听着听着却感觉不对,这声音莫名的耳熟,有了!是房里的那个刺客。荣茵瞳孔一缩,快速越过人群,抬手打翻了酒碗,“别喝,这酒有问题。”
  刺客看到计谋被识破,抽出袖中的短剑,刺向荣茵,怒目切齿:“找死!”
  陆听澜双眼一眯扔掉酒碗一把将荣茵拉至身后,侧身躲开。陈冲也反应过来,上前挡在陆听澜身前,与刺客打起来。其余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叫的叫,逃的逃,甲板顿时又混乱起来。
  陆听澜牢牢地将荣茵护在身后,左右闪躲刺客的招式,被逼到了船舷边,下面就是波涛翻滚的运河。荣茵被完全挡住,看不清刺客的动作,只得随着他躲。
  忽然“咻”的一声,一支长箭划破夜空,从高处直对着陆听澜俯冲下来。却没想到此时刺客发了狠,一剑刺向陆听澜的腹部,陆听澜松开了荣茵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长箭正中荣茵的左肩。
  陆听澜心里一紧,伸手就要去拉荣茵,可惜慢了一步,荣茵已经被长箭的惯性裹挟着跌下了船。
  “三楼客舱有弓箭手,快!”在朝堂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陆听澜变了脸色,一脚将刺客踹出老远吐血而亡。快步走到船舷边寻找荣茵的身影,可是夜色茫茫河水滔滔,什么也看不见。
  此时玄青和陈冲已经联手制服了弓箭手并将人带到了甲板上。就听陆听澜道:“赶紧叫停船,陆随留在船上守着,其余人都跟我一起沿途回去找,务必要将人找到。”
  荣茵感觉自己沉入了海底,眼前一片黑暗,身上就像是被马车碾过,尖锐的疼痛不断从左肩传来,疼得她快不能呼吸。她看见了母亲,正冷冷地看着她疼,她想上去抱抱母亲,全身却像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
  “母亲,阿茵好疼啊。”她哭出声,冷得发抖,疼的打颤。过了许久,她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没事了,我在,很快就不疼了。”她在这柔和又沉稳的声音中渐渐睡过去。
  荣茵是被疼醒的,她想开口叫疼,嗓子就跟着了火一样,干得冒烟,嘴张张合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然后一双有力的手臂托起她,用水杯喂她喝水。
  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了陆听澜近在咫尺被放大的脸,逆着光,长且浓密的眼睫低垂,专注地喂她喝水,好像没休息好,下巴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
  陆听澜看到她醒了用手探上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将她放躺好,温和地道:“还疼吗?我叫你的丫鬟进来伺候你,你别担心,大夫马上就过来了。”荣茵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扎手的胡茬,又沉沉睡了过去。
  陆听澜踏出客舱时,已经是日暮十分了,他守了荣茵一天一夜。陆随劝道:“七爷,有仙姑的丫鬟在呢,您也中了毒,先去休息会儿吧。”
  长箭和刺客的刀上都淬了毒,陆听澜只是被刺客划破了手臂,中毒并不深,但也颇感虚弱无力。
  他摇摇头,去往关押刺客的客舱连夜审了几名刺客审讯。审问这些人颇费了些时间,结束时已经是凌晨的卯时。这些刺客是豢养的死侍口紧得很。好在陆听澜之前曾在大理寺待过,对刑讯逼供的事比较熟悉,撬开了其中一人的嘴。
  第4章 许诺许诺
  底层的客舱狭窄逼仄,油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陆听澜负手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青山不断后退的残影,声音平淡:“你说你不知道豢养你们的人是谁,你们既未见过主人,为何又对他忠心耿耿?”
  刺客受了刑,衣裳被血浸透,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血腥味,低声回答道:“……二十年前河南大旱,我们都是逃难来的。主家收留我们,给我们饭吃,一直将我们养在别院里,派人教授武艺……”
  想必也不全是为了报恩,这种组织恐怕还控制了他们的家人,以作威胁。那次河南大旱,陆听澜也有印象,皇上启动了江南各府的粮仓,父亲当时任湖广巡抚,也曾派人从湖广运送了好些粮食过去赈灾。可惜天地不仁,竟大旱三年,再多的粮食也不够,河南之地满目疮痍,卖儿鬻女惨状频频,百姓跑的跑,死的死。
  陆听澜又问:“你们被豢养在什么地方,一共有多少人?”
  刺客趴在地上,盯着陆听澜的背影:“我们都是被分开豢养的,我只知道我这个院子大概有两百人。”
  “跟你们接头的人是谁,可见过,通过什么联络?”
  刺客咳嗽起来,胸膛上下起伏,像灶头的拉风箱呼呲呼呲的响,声音却越来越低:“我只知道头儿叫他二当家,并不曾亲眼见过……,信物是一枚玉佩。”
  “七爷您看。”陈冲果真从刺客的身上找到一枚玉佩。这枚玉佩有手指大小,通体温润,玉身雕刻双龙戏珠,材质是上好的和田玉。说是玉佩,其实更像是一枚印章。陈冲拿来印泥和宣纸,印出来四个字:
  泰兴永昌。“七爷,这枚玉佩很像是信物。”
  陆听澜接过纸张看了看,想到了什么,接着又问道:“你们可是从福建来?”
  刺客闭上眼,嗫嚅着什么,陈冲没听清,急切地蹲下身子:“大点儿声!”
  刺客却没了反应,陈冲伸手往鼻子下面探去,回头看向陆听澜:“七爷,没气了。”
  陆听澜没有回头,对着一旁候着的陆随道:“我记得船上有名姓王的老商人,你去把他找来,我有事要请教他。”陆随应诺。
  又一阵风吹来,油灯被吹灭,客舱彻底陷入黑暗。陆听澜的身影动了动,抬脚出了客舱,窗外,天已拂晓。
  陆随送完王老先生回客舱,拎着食盒进来,把饭菜拿出来一一摆好,今日船夫新捞了鲥鱼,用葱姜清蒸了,刚打开就闻到一股鲜甜的味道。“七爷,您怎么知道王老先生那儿有线索?”
  陆随虽是陆听澜的贴身小厮,不过年纪还太小,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陆听澜正端详着那枚玉佩,闻言笑了笑:“豢养那么多死侍,需要强大的财力做支撑,商人最有可能。”
  王老先生虽然不认识玉佩,但是这么多年的走南闯北,知道的事情不少,提供了一个可靠的消息。
  从前朝开始浙江的商业就繁荣发展,商行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大大小小不知凡几。其中名为泰兴的商号更是迅速壮大,不过五年,就已经是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商号,商铺开满了各个州府,垄断了很多生意。
  一个商行,成立时间这么短,却如此顺风顺水,若是朝中无人,各州府官员又怎会为其开道,看来背后之人官威不小啊。
  “你说,朝中官员谁有能力建立起这么大的一个商行?”陆听澜放下玉佩,在陈冲的伺候下净手。
  “这……本朝是严令禁止官员经商的,您说会不会是官商勾结,要不回京我暗查一番?”本朝确有这么一条规定,就是为了防止官员借职务之便大肆敛财,不过私底下经商或借由家人经商的不在少数,只不过建立这么大的商行,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一点。
  陆听澜但笑不语,陈冲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能这么明目张胆,想必早已遮掩干净,不过查还是要查的。
  “宋先生那里可有信?”
  宋先生是陆听澜的幕僚,这次随着陆听澜一起南下,回京时因身体不适在衢州府留下修养,由侍卫玄夜护送。
  陈冲回道:“信还是在苏州府时收到的,宋先生身体已无大碍,已经启程北上了,或许再有两天就能追上我们。”
  “宋先生身体要紧,你去信玄夜,让他不必赶路。”说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时间没睡,困过头了只觉得头昏脑涨。陆听澜接着又问道:“仙姑那里怎么样了?”
  陆随回道:“方大夫看过了,药只能暂时能压住仙姑体内的毒性,要彻底解毒还需几天时间,他已经下船去附近的镇上配药材去了。”
  方大夫名叫方清茂,是前太医院院正的孙子,一直给陆府的人看病,医术高明,这次南下陆听澜把他也带上了。
  陆听澜颔首,坐到案前接过陆随递来的碗箸吃起饭来。
  荣茵再次醒来时,看到的是琴心,她巡视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琴心哭得很伤心,眼睛都肿了一圈:“……姑娘,您吓死奴婢了,中了箭又掉进河里,您都不识水性……您知不知道这次有多危险,下次别逞强了啊。”
  左肩还在隐隐发疼,荣茵皱眉呼出一口浊气,她也没想到会有弓箭手,虚弱地道:“别哭了,以后定不会了。咳、咳,我睡了多久?”
  琴心倒了茶给荣茵润口:“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你换客舱了?”荣茵刚才就发现了不对,这不是她们之前住的客舱。
  琴心摇头:“这是三层的客舱,被陆大人全包了下来,陆大人说了这里安静适宜养伤让我们先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