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互作替身后/藏玉骨 第95节
  温玉仪愣神一霎,侧目看他,见他真就聚精会神地添了几笔。那画作却似神了一般,立马栩栩如生了。
  她觉得让大人赐教实在难得,便全神贯注地投入于墨画中。只是……
  只是方才有府侍来报,早朝过后大人去了趟天牢,她知晓他,大抵是去见了李杸。
  据说大人面容阴沉,似是起了些杀意。她此刻望去,又觉清颜并无异样,较平日还多了份闲适。
  难忍心上好奇,温玉仪悄声问道:“听说夫君方才去了天牢?”
  他听罢回得直言不讳,想来那人受尽极刑,今日必死无疑。
  “李杸撑不了多久,最多半日。”
  话音刚落,便有侍从匆匆走来,在案旁恭敬地行礼:“楚大人。”
  随侍走上前,抬手附其耳边低言了几语,又缓步退离书室。
  意料之外般轻哼了一声,楚扶晏将墨笔握得稳,柔声相告:“本王还是高估了他,才受了半个时辰,便在牢中丧了命。”
  李杸落于大人手中,本就活不了多长时日,死在牢狱是那小皇帝唯一的归宿。只是惨死得如此之快……她心感讶然,想必是大人用尽了酷刑。
  温玉仪淡然思索,目光回于字画上,想着早朝之举,轻缓地问道:“新帝登基,大人可还满意?”
  “目前看来还满意着,谁知将来会不会走李杸走过的路。”
  忆起那刚坐上龙椅的新帝,那新君一副未见过世面的模样,端坐朝堂之上哆嗦得找不着北,他轻蔑一笑,冷然回语着。
  可李杸是被大人亲自赐死,受得万千苦刑,身为其外戚,刚登上皇位的新帝会对他抱有恨意。
  她小心提点,唯恐大人再遭不测:“新帝若知真相,知大人杀了李杸,会对大人怀恨的。”
  第103章
  大殿上身着龙袍的孤影暂且掀不起风浪,再者,有李杸的下场摆于天牢内,估摸着新帝不会亦不敢有何举动。
  楚扶晏落完最后一笔,画作便成了:“那龙椅是本王扶持他坐的,若非本王找寻,他还是个穷乡僻壤里的书生,如今多少会对本王存有感激之心。”
  “不过有夫人的这句提醒,本王定谨慎行事。”他搁笔顿了顿,放低语调,似虚心听清了她的劝语。
  轻展开字画,温玉仪爱不释手,秀眉若新月而弯,闲然回忆起方才他所授的画技。
  愁绪微淌过眉梢,她适才光顾着言论新帝,却忘了习上技艺。
  此生最见不得身旁这娇影落泪,瞧她蓦地自恼,忙猜测起了原由,楚扶晏望回墨画,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便随它去了:“夫人不必犯愁,本王今晚再来教一回。”
  “嗯……”她良晌低眉颔首,愁眉顿时一绽,这才缓缓放落了书画。
  楚扶晏确认着旁侧的娇玉之影心绪尚好,长松了一口气,眸光不自觉地落于她的淡雅素裙上,眉心又微拢了起。
  “莫说本王了,倒是夫人怎还没准备?”想着翌日的此时都在拜堂了,她怎还安闲自得,他敛声柔和地相告,生怕她记错了日子。
  “明日就要大婚了。”
  “其余之事本王皆已安排妥当,只是那喜服与首饰需夫人挑选,本王……不懂女子之物。”唯怕她误会,他连忙多道一句,语声越发轻了。
  犹豫着似犯了难,温玉仪瞥向窗外庭院,故作无辜道:“我本是想着手的,可剪雪那丫头非要揽下,我执拗不过……”
  他闻言诧然,不知剪雪何时已从晟陵赶到京城,竟还为这昔时的主子打点起细软衣物来。
  “楚大人!”
  话语言至一半,丫头便欢愉地蹿入了书室,手上还持着一顶凤冠,朝主子眨了眨眼:“奴婢一收到婚贴,可是连夜赶路入了京,想着大婚这一事,没有奴婢在,主子定是不习惯。”
  这丫头素日本就闹腾,若加上项辙凑至一起,怕会闹得不成样……
  楚扶晏端然上前了两步,冷声一咳,极为严肃地告诫道:“那你也应该明白,明日何时该在,何时不该在。”
  “奴婢绝不打搅楚大人洞房花烛!”
  剪雪抬手发誓,瞬间会了其意,随后在空中比划着:“奴婢已想好,在庭院远远观着,如有人敢靠近,奴婢通通轰出去!”
  听此女婢的回话,他顿然放心下来,正声赞誉道:“怪不得你家主子与你情同姐妹,还是挺机灵的……”
  哪有人在青天白日下说洞房之夜的。
  温玉仪又恼又羞,对面前的二人着实钦佩,忙抬声遏止:“你们可否别当着我的面说,我……我羞臊。”
  丫头难得见楚大人喜悦,便大胆地靠近了些,悄声细语道:“话说奴婢还是头一回见主子害羞成这样……”
  说是窃语,可全让她听了见,楚扶晏回眸看时,望案旁的姝色涨红着桃颊,羞意似要溢出眸框。
  “婚仪之事,可办好了?”他再度将目光落回剪
  雪身上,觉丫头能再会他意,低声忽问。
  剪雪柳眉一弯,知晓弦外之音:“奴婢已准备妥当,大人有何吩咐?”
  “本王想听听……你家主子的陈年旧往。”
  淡漠之语意味深长,他眉宇仍稍蹙,像是在道着颇为严谨的正事。
  “那大人真问对了人,奴婢可是这世上最知主子的人,”大婚当前,压根就不顾主子的羞涩之意,丫头兴致正起,愿与大人娓娓道来,“大人想听哪方面的?奴婢定将所知尽数相告。”
  抬袖欲请丫头前往亭台一叙,楚扶晏凝眸静听,顺着回廊稳步而行:。
  “甚好甚好……那就从儿时之事说起吧……”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离了房室,唯剩她一人留于书室内。
  她暗忖着剪雪会和大人道些什么,不一会儿便游离了神。
  “一个吃里扒外,一个沾沾自喜……”温玉仪无奈轻叹,又提笔决意沉心作起画来。
  次日红绸漫天,树梢悬挂的灯笼比桃夭还艳,摄政王府笙鼓齐鸣,喜气洋溢。
  殿内的铜镜明亮,照出一抹玉姿娇靥,丹唇浅勾,红衣素手,正仔细理着青丝发髻。
  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移莲,未过几时,随庭院一小厮高呼。
  她手持团扇,足抵红莲,轻步向大殿行去。
  园中桃瓣纷飞,周围热闹非常,她偷瞧两旁景致,发觉除了此前所知的宾客外,温府中的侍卫奴才竟都被请了来。
  她心下欢悦,随四处欢闹之景行步而去,一想正于殿中等候的,是那权倾朝野的楚大人,便心生欢喜。
  他脾性阴晴未定,时常残暴不仁,却唯对她倾下一心。
  除了王府,京城大街小巷亦是热闹,各处酒楼茶肆悬灯结彩,肆铺内的堂倌张罗着各桌的生意,忙得不可开交。
  某家酒馆窗边酒桌前坐有一书生,衣衫褴褛,似常年在此赊着账,连掌柜都对他避之不及。
  观望窗外景色久了,心觉疑窦重重,恰逢掌柜经过,他便拽其衫袖问道:“敢问掌柜,今日是什么日子呀?怎么这街市上都张灯结彩的?”
  “你若想知,便将赊的账都先还了,我便和你详尽道来。”掌柜摊了摊手,此事似没得商量。
  今时这街市确是比往常哄闹太多,书生前思后想,迟疑地拿出钱袋,在掌柜面前放落几个铜板。
  能得上一些钱,掌柜自是怡悦,将铜钱收于袖中,在一旁寻了一椅凳坐下:“今儿可是楚大人的大婚之日,大人要迎娶美娇娘,我们还不得装点得热闹一些。”
  “怪不得我路过那摄政王府,听着里面锣鼓声喧天,很是喧闹……”听罢,那书生幡然醒悟,忆起府邸传出的震耳欲聋之声,与那位大人素日严苛之样实在相合不得,便疑惑又问。
  “想不到像楚大人那般的威肃之人,竟也喜闹腾?”
  掌柜似憋在心底良久,终于能找上一人道几句闲话,就放了手里的活,悄然说道:“我听说在里头闹的都是王妃的娘家人,大人脸都黑了一半,却硬是不敢怒上一个字。”
  “娘家人?”那新妇娘子来路,书生也是有所耳闻,心头疑虑便更深了,“可我记得,温姑娘不是前朝宰相之女?温府不应该都……”
  不应该都因温宰相的离世而衰败萧疏,怎反倒盛荣成此……
  “谁知道呢……”掌柜喜笑着一扬袖,叫了堂倌再上两壶酒来,“楚大人似是有意将温府保下,这些人还是大人命人请来,说是为讨夫人欢心的。”
  方才的锣鼓震天之音犹响在耳,书生再作沉思,随之又晃了晃头。
  “可就算是温府的人都去撑了场,也不会闹成那模样……”
  说起闹腾,掌柜便又想起了一人。
  此人先前就缠着楚大人不放,想这大婚之日定是会闹个尽兴。
  “还有一人也去了婚宴,你兴许猜都猜不着……”那掌柜就此忽地一放酒盏,双眸微凝,回得缓慢。
  “项太尉之子,项辙项公子。”
  如此听着更觉怪异,书生深知祸从口出,说了几字,不敢再言道下去:“项太尉不是也……”
  “如今这天下人的生死,还不是楚大人一句话的事……楚大人之命,可是比皇命还大……”掌柜顺手酌起烈酒,似想起些趣事,敛声轻语道。
  “传闻这楚大人是将温姑娘宠上了天,此次婚宴也是他亲自操办,一点一滴都未曾怠慢,让姑娘安心待于府中便可。”
  不曾想楚大人还极有耐性,书生顺势饮上几口好酒,只觉有些荒谬:“亲自操办?这费心又费神之事,楚大人竟不嫌烦乱……”
  掌柜起身苏活起筋骨,伸了个懒腰,继续招待起来客:“这天大的喜事,我们这等百姓自当是要沾沾喜气的。”
  “那是那是,还是掌柜说得通透。”
  知晓了原由,书生恭敬送走掌柜,独自一人饮起案几上的美酒,再回首望起挂满灯笼的街巷。
  夜幕渐渐昏暗,城中繁华如梦,明月透过帘幕,庭中宫灯照得四周幽静通明。
  殿门徐徐被推开,半刻后珠帘被轻盈撩起。
  一道清月冷雪般的身影步入寝殿内,饶过屏风,见一娇姿仍举着团扇,端坐于软榻边。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将掩面之扇轻然取下,便瞧她娇面红霞衬,佼佼乌丝,玉带珠花。
  当真令他欢喜欲醉。
  被望了太久,温玉仪垂眸轻声作咳,听殿外隐约有吵闹声,小声说道:“外头……好像有些吵嚷……”
  “项辙被剪雪拦着,无碍,”他低低一笑,依旧凝望这抹娇颜,“今夜不会有人来打扰。”
  “嗯……”娇羞而应时,她又觉有何不对。
  昨日大人将她那贴身婢女笼络了去,原是别有图谋……
  神色忽而微变,她颦眉细思,道出一个揣测:“大人收买剪雪,是为了挡项小公子闹洞房?”
  楚扶晏笑而不语,伸手将摆于喜桌上的两杯盏斟满了酒,递着其中一盏到她手中。
  “夫人,来,”示意她来行合卺之仪,他举杯恭然而敬,“本王敬夫人。”
  她敛眉轻笑,照着他的礼数交盏而饮,心上一片欢畅:“那……妾身也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