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互作替身后/藏玉骨 第66节
  剪雪时不时地关切而望,常见着主子以清水沐浴,面上若有所思。
  如赫连公子所说,主子未曾责怪于心,却像是更为在意着他事。
  丫头猜不透主子所遇,只见着房中那抹姝色沐浴过后又坐于窗台边,安静地看着手中之物。
  直到某日离得近了,剪雪才瞧清主子所看的是何物。
  那花簪尤为眼熟,而后丫头才想起,早些时日楼大人曾赠予过。
  楼大人……
  主子究竟在念着何事始终不为人知,丫头只知,定是和楼大人脱不了干系。
  将端入房中的糕点轻放,剪雪徐步凑近了些许,悄声开口:“这花簪奴婢怎记得……之前是摔断了的。”
  “这支是偶然所得,有些事我至今也想不明白。”温玉仪仍望着桃花发簪发愣,左思右想着,总感到有何异样之处。
  倘若真是陛下使了卑劣手段持质要挟,前来相救之人又怎会是楼栩……
  可若是楚大人,又为何会有这花簪,又为何要遂陛下之意折回晟陵,而放弃江山之权……
  “奴婢记忆犹新,这发簪是楼大人从街铺上买下,赠与主子的,只可惜后来再见,就已断成了两截。”
  未免遗憾而叹,剪雪说于此,想到旧日王府中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心上怨意陡然生起:“如今一想,那王府的侍婢当真是可恶……”
  玉指抚摸上这支她曾喜爱的发簪,温玉仪恍然回语,将其再放回衣袖里:“如今失而复得,也算是上天垂怜我。”
  曾几何时,楼栩所赠的每一物,她皆如获至珍般捧于掌中,今时岁月如流,她却觉并非有那般欢喜……
  她如今想的,仅是大人的安危。
  “主子这些天是受了不少委屈……”剪雪悄然低语,此刻觉着未得主子责罚,心里更是不好受,“主子虽不说,奴婢也能猜着一些。”
  丫头还在反躬自省,陷于内疚中,她回眸轻柔一笑,似早已对那欺瞒一事释了怀。
  “我都未伤切,你何故悲伤成这样。况且你寻到了心意相通之人,我理应为你欢喜才是。”
  想再与主子话一会儿闲,剪雪闻听有奴才快步来禀,那房门仅被叩了两声,门外便传来禀报。
  “温姑娘,坊外有位小公子说要求见,恳请着姑娘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一面。”
  温玉仪不解,朝丫头轻瞥上一眼,眸光若明若暗。
  待行出香坊,巷道榆树旁一位少年赫然映入双眸,她缄默而观,步子猛然一止。
  不想竟会在千里外的晟陵遇见项辙。
  许是一路奔波着未曾歇脚,少年虽挺直着身板执剑端立,面上却仍染了些乏倦。
  “项小公子怎来了晟陵?”她不由地将此少年缓缓端量,心有预感,似发生了不测之事。
  “可算找着温姑娘了!”
  挺拔的身躯忽地松垮而下,项辙一身无拘地行入香坊,聚精会神地与她娓娓而道:“我在晟陵寻了整整五日,到处差人打听,才知这云间香坊于一年前来了个姓温的姑娘。”
  少年一拍掌,直为自己佩服钦羡:“我算了算时日,猜测你便在此香坊中,不曾想还真寻着了!”
  抬袖为少年引着路,温玉仪婉容端凝,柔声问着:“项小公子急切相寻,可是有要事发生?”
  “容我饮几盏茶,这一路奔来我是一刻也没停息……”
  项辙走入房中闲然而坐,一提茶盏竟是空的,不免无声抱怨,晃了晃空壶,又咳了几声嗓。
  “剪雪,快为项公子备茶去。”她见此肃然吩咐,忽而想着这女婢将来会是云间香坊的夫人,如此使唤已有些不妥,便转首看向了另一侍婢。
  恭敬朝其行了一礼,温玉仪婉声言道:“彩云你去吧,有劳了。”
  被差遣的女婢未见过这般端庄有礼
  的姑娘,轻笑着回应,赶忙去添了茶水:“温姑娘这是哪儿的话,赫连公子本就说着姑娘可以肆意差遣坊中侍婢。”
  剪雪顿感主子有疏远之意,跟上那女婢的步调,一同为项小公子添茶去。
  “看来你在此地过得很是安逸……”
  随性四顾起这座香坊,一双剑眉却随之微蹙,项辙轻揉起眉眼,丝缕忧愁铺展了开。
  待茶水被斟满于玉盏中,少年一饮而尽,斟酌良晌,才缓慢道出口。
  “温姑娘在晟陵安闲自得,可会念着远在京城的楚大人?”项辙再饮上几口清茶,敛下稍许桀骜之心,倏然正色道。
  “我先前想着,大人忽然要来晟陵,许是因温姑娘待在此地。此时看来,大人对姑娘是一往情深。”
  大人再度猝不及防地被道于话中,温玉仪低眉不自觉一攥衣袂,柔缓答着:“我与大人之间已有一份休书作隔,早没了联系。”
  “陛下暗中派兵围堵了皇城,以除奸佞为由将大人困入了王府中……”顿然凝神相望,项辙谨慎地压低语声,慎重告知着京城近况。
  “大人败局已定,命悬一线。”
  她难以置信地微抬杏眸,纤弱身躯不禁一僵。
  惊觉楚大人当下已是四面楚歌。
  回想帐中偷欢时,大人还得心应手地说着要夺取明月山河,要将皇权揽至于怀中,怎会……
  她浑身颤栗,心上发了慌,微颤着眸光轻问:“大人怎会这般无力还手?”
  “皇城使早已归顺陛下,欲同陛下一道重振朝纲,灭尽楚大人早些年于朝中揽下的势力。”项辙面容凝肃,所言的绝非玩笑之语,握着剑鞘的右手抖动一霎,话语极为凝重。
  “趁大人此次离京,他们借机清剿了大半势力……”
  皇城使……
  楼栩原来早已成了陛下的人,原来早就对大人异议颇深……
  也是,像楼栩那般秉公无私,对朝廷忠心赤胆之人,又怎会让一摄政王凌驾皇权,让楚大人多年把持着朝政……
  那刚正不阿的男子效忠的是皇城,对企图谋权之臣自是痛恨在心。
  楼栩听命陛下,未有何不当。
  只是……
  只是那清癯消瘦的身姿分明只来了短短数日,与她偷香两回,便回了京城。
  不论怎般盘算,他多年积攒的朝势都不会被轻易除去,怎能落此下场……
  疑惑地轻摇着头,温玉仪一凝黛眉,几念过后更觉谬妄:“可大人仅来了三日,如此短的时间,绝无可能。”
  “三日?大人明明出京了一月有余……”
  项辙惊诧地凛紧了眉目,顿觉事有蹊跷,兴许有人从旁作梗,其中绊住了大人,好让陛下趁此揽尽朝中权势:“那定是有旁事耽搁了……”
  一月有余?
  如何会是一个月……
  第71章
  她闻言愈发困惑,他大人来此送舆图仅待了几日,如何回了上京,却已出城一个月,路途耗费的时日也不会这般之久,究竟是为何故……
  蓦地一念闪入思绪中。
  如若困她之人真是陛下,那么,当日来茅屋屠尽歹人的男子当真是自投罗网,自坠陷阱……为的只是来救她。
  为的只是保下她的性命,无旁的意图所求。
  温玉仪呆愣一瞬,目光似拨云见日般清明,玉指于袖中触上那支遗落的发簪,良久抿动唇瓣。
  “近日楼大人可有被派遣出城?”
  “你是道那皇城使?”不明她因何忽然提及此人,少年颇感迷惑,但仍是如实相告,“事关朝局更动之际,身为陛下的爪牙,皇城司定是在城内护陛下安危的。”
  解救的那一人,至始至终都是楚大人。
  大人不惜眼睁睁地见着陛下毁尽朝堂之势,不惜置自己于重重危难中,也要保她性命无忧……
  明知是拖住他回京的圈套,他仍旧跳了进,至此,是再挽回不得那昔日的鼎盛朝局。
  大人现下被困王府,寸步难离,恐是时日无多……
  孤立无援,安坐待毙,像大人那样高高在上的臣子,落此局面定是孤寂落寞,定是心怀不甘。
  想他那平日孤傲高慢的模样,怎能受得了沦为阶下之囚……
  风月情意仅露出尖尖角,她绝非会为此而做出荒唐之举,楚大人一败涂地,她大可将那男子舍弃,此后再寻一高枝去。
  可她还能再找谁呢……
  谁还能有楚大人那样对她死心塌地,有楚大人那样一手遮着朝堂之天,却非要攥着她不放。
  纵使不为那可笑的情愫,不为痴心妄念,为的是母亲,是她将来的立命安身,她也该去赌一把的。
  桃花簪被指尖相触,随后紧紧一握,她眸光微定,笃然而道。
  “我随你一同回万晋,一会儿就启程。”
  项辙本就是来劝她回京的,见她有此决意,便欣然应了下。
  王府如今由重兵把守,少年不知府中近况,温姑娘聪颖,若她去了,定有法子能与楚大人见上一面。
  逃出的机会虽渺茫,也总要试上一试。
  谈论过后,与赫连岐郑重拜了别,而她也到了和这云间香坊的离别之时。
  温玉仪再望被攥紧的花簪,抬指将它插于发髻上,之后款步行上马车。
  残雪消逝,新春偷向着柳梢归,她端坐于车舆中,一撩帘幔,便见着丫头急匆匆地奔了来。
  剪雪抬手递上几物,心底百感交集,主子此趟回城凶险万分,今时一别,真不知再见是何夕。
  “这是赫连公子让奴婢交给主子的,火折子和香箸。公子觉得,主子若遇不测,许能用上。”
  香箸被轻盈打开,里边放的是香坊中最为独到的迷香,温玉仪浅笑着收下,凝望丫头以泪洗面,又轻柔地递回一绣花方帕。
  “此物我收下了,替我向公子道一声谢,”她笑意温和如初,溢满愁绪的玉容似有些释怀,轻声回道,“你便留在这香坊吧,前路凶险,不必跟着我了。”
  接过巾帕擦拭起面上滂沱清泪,剪雪一面啜泣,一面悲切般道着,话语险些成不得句:“主子还未消气,是打算……是打算不要奴婢了……”
  “赫连公子待你好,我欢喜还来不及,怎还会气恼。”眸中微光顺势投落在了香坊深处,温玉仪伸手轻揉着丫头墨发,朝其低低窃语。
  “原本我就想为你寻一好人家,如今看来,都不必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