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互作替身后/藏玉骨 第49节
  “家父对下官的婚事逼迫得紧,这传言是为遮人耳目。”觉她对此有所误会,楼栩陡然一顿,忽就明晓了她何故愈发疏远,连忙接上一语。
  “下官与柳姑娘之间……一清二白,娘娘莫多想。”
  坊间的流言果真是不可作信,当初没去多问几言,听那剪雪胡言乱语,她竟轻信了……
  眼下回想,是她被情念扰乱了方寸,温玉仪凝滞了身躯,于心底自嘲般轻笑。
  楼栩是为应对父亲的刁难,才出此一计,和柳姑娘逢场作戏,上演这一出。
  楼大人从未变心,她欣喜若狂,原先油然而生的愁绪瞬间一散。
  她借着月色多瞧了几眼,站于跟前的楼栩含笑而立,依旧是她的心上人。
  月下澈影也未再多语,他望向仍在等候的赫连岐,正色凝眸,执剑抱拳道:“娘娘安心去吧,这一路由下官护送。”
  “楼大人护得越久,本宫会越觉得不自在。”岂料她温婉行礼,遥望满天星辰,缓声回言,便行入了夜色里。
  “楼大人止步于此,莫再跟着了。”
  他似也听懂了话外意,待她回眸瞧望时,空巷已无人迹。
  埋于心里的那个人,就这样消逝了。
  温玉仪款步回于府门边的一角,寒露微重,夜风轻拂而过,着实寒冷,就唤剪雪取了件氅衣披至肩上。
  “赫连公子久等了。”
  嫣然言上歉意,她顺势朝巷道尽头走去,却被赫连公子一把拉了回。
  谨慎地噤了噤声,赫连岐再望四周,将她往一侧的小径带去:“万不可走那巷道,美人想被捉回王府不成?跟紧我,我知晓一条僻径。”
  才来万晋未有几日,这位晟陵公子竟能知晓偏僻之径,躲过追来的府卫,她暗自叹服,由他引路而去。
  可在街巷中七弯八绕后,她仰目而望,终是落脚在了一所客栈前。
  周遭荒凉,此客栈尤显破旧,连牌匾都已被毁得瞧不清上头字迹。
  她不解转眸,瞧向身侧另有打算的公子。
  夜半之时,城门已关,最早也只能等清晨再出城,赫连岐故作坦然地轻甩衣袖,无耻般一扬唇角,轻问:“今夜回客栈休息一顿,明日一早便启程,美人觉着如何?”
  “小美人儿可有异议?”
  娇姿玉色似在沉思,他又转头看向默默跟步的剪雪,不恭地再问。
  剪雪微愣,未见过有公子会问女婢之意的,双颊顿时嫣红,轻声回道:“奴……奴婢听主子的。”
  客栈坐落得隐蔽,今夜应不会有人找到此处来,这里倒真是个可安睡之地,温玉仪肃然应好,随之行入了客栈。
  看来这权宜之计,是要等到晨时再走。
  此客栈像是荒废了多时,从堂内举目观去,似乎仅有十间雅房,她瞥向趴在案桌已熟睡的掌柜,沉静回道:“在出城门前,我皆听赫连公子的。”
  见她欲唤醒掌柜,赫连岐讨好般轻笑一声,无可奈何地一摊手:“所带的盘缠着实不多,无法再开一雅间,今夜还得委屈美人与我住一间了。”
  赫连公子真是一毛不拔,吝啬至极……
  她瞬息明了,这赫连岐虽怜惜女子,却爱财如命,并且将钱财看得比美色还重要。
  想他所拥有的香坊,以及晟陵使臣的身份,赫连公子便绝非是身无分文,一贫如洗之人。
  温玉仪敛眉淡笑,回忆起公子所言,上回他在青楼寻乐还是楚大人付的银钱,当真既荒谬又堪笑。
  “一间如何能住下,”她上前轻叩案桌,抬高了语调,有礼有节地唤向掌柜,“劳烦掌柜再开一间客房,无需头房,地字号便可。”
  第52章
  语声刚出口,云袖被倏然一扯,她疑惑看着剪雪,见丫头犯难般支吾其词。
  “主子,奴婢走得急……”丫头不断翻找着行囊内的物件,心急地嘟囔起来,“将钱袋落在屋舍了……”
  她不由地一愣,当下囊空如洗,没有银两带在身,这往后之日她该如何过活……
  许是只能将奁中的金银首饰变卖了,温玉仪沉默片刻,心下一狠,决意去取囊中的玉簪。
  二位姑娘的窘迫之态悄然落至眼眸里,赫连岐抬声咳起嗓,一本正经地蹙眉发着誓:“美人将就一晚,我行得端坐得正,乃谦谦君子是也,发誓不碰美人,总行了吧?”
  今宵已再想不出有何更适宜的计策,她回看剪雪,认了这穷困潦倒的处境,端然走上了阁楼。
  “那就有劳赫连公子带路了。”
  柔声浅道着,她一步步行上楼阶,引得赫连岐健步如飞地向前引路,面容布满了喜悦。
  然而貌若天仙之女大多无情。
  熄灭烛火前,赫连岐眼睁睁地见着
  此姝影卧榻而眠,给他仅留了一张草席在地。
  烛火一灭,雅间唯有玄晖相照,他失落般躺至席上,目光紧望软榻之上的娇姝背影:“美人儿,你当真狠心让小爷我席地入睡?”
  心知这恋酒贪色的公子怀着何等心思,温玉仪拢了拢被褥,置若罔闻地阖目安寝。
  “我瞧榻上宽敞,你挪一挪身,我与美人共枕眠……”
  可榻下男子似极为不甘,默然一阵,又委屈地开口。
  “赫连公子向来都这般轻浮?”她半晌微启丹唇,轻柔嗓音在寂夜下透出丝许淡漠,“男女本就授受不亲,无亲无故睡于同张床塌,是要被他人嚼尽了舌根。”
  这女子瞧着柔弱可欺,心却冷得很,赫连岐意绪烦乱,闷头一入衾被,觉此等美色是不论怎般都得不到了。
  “明早一出京城,离了此地,还会被何人非议……”
  客栈雅间是赫连公子付的银钱,她占了房中床榻,还让其睡于席草,的确是过意不去,温玉仪思忖一霎,缓慢挪动身子,为之腾出了一块地。
  “仅此一晚。”她颇为将就而道,使得公子眸光一亮。
  可这抹娇色只是心生同情,并非是想相邀风月,赫连岐翻身上榻,望她依旧冷漠不言,又觉白欣喜一场。
  房内幽静,他辗转反侧良久,迟疑再三后问着:“美人儿真不想陷一晚柳影花阴?”
  然换来的仅是一声冰寒之至的话语,令他不敢再道:“公子再沉湎淫逸,就躺回席上去。”
  “美人的心真是狠透了……”
  赫连岐郁结缠心,紧抿了几瞬薄唇,心觉美人定是被那心狠手辣的夫君带偏了:“小爷自诩也是风流倜傥,潇洒自如,美人淡漠至此,定是和楚扶晏那厮学的……”
  说起楚大人的名姓,她莫名心头一颤。
  不知等大人醒来,觉察她不见了,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可他是喜是怒,是哀是惧,与她有何干系……她只不过是居住王府的一名过客,而今限期已到,她该毫无留念地走远。
  客栈外有寒风喧嚣,树枝随冷风猛烈而晃,晃落一地树影,映于轩窗上,使房中壁墙若明若暗,将华光轻挡。
  那风声便如安眠之曲,她静听少时,稳然入梦熟寐。
  原想着日升之初就动身离城,然而当真到了清醒之刻便已近午时。
  她想去埋怨剪雪为何没将她唤醒,更衣之际,忽见丫头急匆匆地跑来,急不可待地朝她相告。
  “主子,出大事了!”
  剪雪拧紧着眉眼,气喘吁吁了好半刻,才将方才传得满城风雨的道听途说之言清晰说出,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下心绪。
  “今早,楚大人在朝堂之上大动肝火,意在朝中有人蓄意谋反,妄图逼宫,字字句句皆指向皇城使。”
  于此,丫头难以置信地摇头,深感其中定藏有蹊跷:“可主子深知楼大人的为人,忠心赤胆,廉洁奉公,又怎会……”
  时日万千,偏选在今日早朝时,偏冲着楼栩发难,楚大人是有意为之……
  明知她唯对楼栩怀着倾慕之绪,他寻不到她,便以这一计迫使她现身。
  温玉仪怔愣,垂落的眼睫微微颤动。
  她轻攥玉指,不禁发出一叹:“他在引我回王府,想将我逼到绝路。”
  “楚大人专横霸道,残暴不仁,终会失民失天下之心,”剪雪恍然一僵,听得明白,觉楚大人行此举未免也太得不偿失,“为见主子一面,大人宁愿失掉威势……”
  他行出之举已近乎疯狂,似是不计一切后果也要将她寻回府中,让她成为无处可逃的掌中物,欲困她在府殿一世不得安。
  透过长窗,远望熙来攘往的城门,温玉仪眸色微晃,口中喃喃:“再不走,城门恐是要出不去了。”
  剪雪没了主意,眼望身前的婉色指骨轻颤,恍惚言道:“主子决意要走,那楼大人的安危……”
  楼大人的生死安危当如何是好。
  本是决然欲离的思绪忽作凌乱,无澜静潭逐渐泛起轻微浅波,她垂目一笑,却感无奈与悲凉。
  为难之下,再度缄默良晌,她才缓声相道:“陛下让我离京,只要离了京城,便会留我一命。我若回去,就是违逆圣意……”
  丫头蓦地瞪大了双眼,不由自主地捂上唇,瞬间如梦初醒。
  剪雪将主子近来之日所见的不宁与忐忑相合为一,顿悟般颤声道:“主子是说,回府途中遇上的刺客,是陛下想……”
  “可主子为何不告知楚大人?”
  剪雪心上发慌,猛地抬眸低喃:“大人的权势大,定能护住主子的……”
  道理她都明白,可若向大人摇尾哀求,所得的仅是他的嘲讽与傲视,来日她又当如何卑微立命……
  何况,大人对公主执念至深,陛下欲除之人也正是他想除去的人,他怎会好意帮她……
  陛下除她性命,他与公主百年相守,一石二鸟,一举多得。
  她许久不答,也无回作答,欲言又止下听闻赫连岐在房外高声呐喊。
  “美人儿,是时候启程了!”
  怅然浅笑着,温玉仪命丫头带上行囊,开了房门,随着门前伫立的公子一同下楼。
  年久未修,楼阶已有轻许摇晃,扶着阶栏稳步而行,等目光落至客栈堂中,她步调再缓。
  不经意间,她闻听二三名布衣男子正话着闲。
  “你们可有听闻温宰相杀妾一事?”一位其貌不扬的公子于胸前挥动折扇,抬扇一挡,极有兴致地问起。
  被问的男子现出一脸鄙夷,轻蔑般一啐:“温宰相失德背道,杀了侍妾与其腹中骨肉,引起百官愤慨,许是要被削去官职,流放千里了。”
  就此长叹不已,那公子感慨良深,将折扇收起,一饮案几上的粗茶:“连自家骨肉都下得去手,温宰相罪孽深重啊……”
  听于此处,步子顿然停下,她浑身颤动得紧,着实难以再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