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第282节
  就在霍翎话音落下之际,天边那轮大日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大日昭昭,其光耀人。
  ***
  天降祥瑞一说,在李宜春
  献上称臣文书那一刻,彻底被坐实了。
  不仅仅是因为天边那轮大日,最重要的是,否认天降祥瑞,就意味着否认羌戎王称臣时说的那番话语。
  否认的人存着什么居心?
  在霍太后代表朝廷收下称臣文书后,内侍总管崔弘益出列,拿出早已拟好的圣旨,宣布了朝堂对羌州的一系列安排以及对李宜春、卫慕族长等人的封赏。
  霍翎在这道圣旨里,兑现了她对李宜春的承诺。
  李宜春受封定国公,三代以内不降等袭爵。
  李宜春再次跪下谢恩。
  有细心的人注意到他的礼节变了。
  虽然依旧是行了大礼,却是从羌戎那边的礼节,变成了大燕这边臣子对君主的礼节。
  除了对投靠过来的羌戎一系官员进行封赏外,使节团成员也都各有封赏。
  而且,霍翎还以摄政太后的身份下了一道诏令,给天下各州县减免赋税。
  这道诏令一下,不少人更是心中惴惴。
  及至午时,冗长而正式的大典终于结束,文武百官有序退出应天门,准备回家换一身衣服,待到傍晚,他们还要携家眷一起进宫参加千秋宴。
  这场千秋宴,既是为了庆祝霍翎的寿辰,也是为了庆祝羌戎归顺大燕,因此办得格外隆重盛大。
  其规制不仅超过了太后的寿宴,也超过了天子的寿宴。
  千秋宴上唯一的主角是霍太后。
  皇帝和皇后的桌案被安排在略靠下一点的位置。
  陆琢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夏天闷热,她并未穿着全套厚重的礼服,而是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衣服,头上也只简单插了几根发簪做装饰。
  季衔山坐在陆琢身边,一杯接着一杯喝酒。陆琢跟他搭话,他才随口应上两句,用筷子给她夹了一些吃食。
  陆琢温声劝道:“陛下也吃一些垫垫,莫要一个劲饮酒。”
  季衔山道:“无妨,这些酒喝不醉人。”
  陆琢不算是一个特别有政治嗅觉的人,但她所处的位置,让她比很多人都要更早意识到了宫中气氛的怪异之处。
  只是每当陆琢试图询问时,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后那边,都让她不要多想,安心养胎才是最重要的。
  陆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盼着这样压抑的日子能赶快过去。
  是的,很压抑。
  即使陛下在她面前总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陆琢就是能感受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痛楚。
  那是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烦闷与痛苦,只敢在某些无人注意的时刻流露。
  “圣人。”
  卫慕族长端着酒杯来到大殿前方。
  他话音一落,霍翎和季衔山都抬头看去。
  卫慕族长对着霍翎举起酒杯,用娴熟的汉话说出一长串祝寿词,表达了他对霍翎的钦佩之情。
  霍翎笑着端起酒杯:“卫慕族长客气了。对了,早就听闻卫慕族长心慕中原文化,怎么就没想过给自己取一个汉人姓氏呢?”
  卫慕族长先是一愣,而后大喜。
  他立刻顺着霍翎的话音道:“怎么没想过,现在羌州成为了大燕的地盘,下官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改一个汉姓,好早日融入大燕。
  “还望圣人开恩,为卫慕氏赐姓。”
  霍翎道:“定国公的李姓,乃前朝皇室所赐的国姓,本就是中原姓氏,又沿用了那么多年,无需多此一举改动。卫慕氏是羌人中的第二大部落,你们既是真心归附,朕就给你们赐下霍姓……”
  “母后。”季衔山突然开口,“卫慕一族世代亲近大燕,在对付拓跋氏时更是立下汗马功劳。依儿臣之见,不妨效仿前朝皇室,给卫慕一族赐下国姓,以示朝廷对卫慕一族的嘉奖。”
  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宴会,在一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霍翎循声看向季衔山,季衔山却并未与她对视,只是盯着卫慕族长,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卫慕族长,朕愿赐国姓予你卫慕一族,你还不速速谢恩?”
  卫慕族长这下是真的大喜过望了,他万万没想到卫慕一族还有能被赐予国姓的一天。
  丁景焕眉心微蹙,正要起身说些什么。
  霍翎摆了摆手,止住丁景焕的动作。
  “多谢圣人。多谢圣人。”卫慕族长对着霍翎行了一礼,又连忙给季衔山行了一礼。
  “蠢货。”李宜春用酒杯挡住自己的嘴,轻轻吐出两字。
  结果李宜春刚刚放下酒杯,就被霍翎点了名。
  “定国公。”
  李宜春起身出席:“圣人。”
  “我与定国公相识多载,定国公无需如此客气。”
  李宜春可不敢再拿两人以前的相处方式来套现在:“君臣有别,这是臣应该做的。”
  霍翎声音温和:“今后羌州的军事,还要多仰仗定国公。”
  李宜春既是以前的羌戎王,又是主动投诚过来的,于情于理,大燕都不好直接夺了他的兵权。
  所以在商议过后,李宜春依旧会执掌一军,但燕羽军的驻地也会从行唐关移到羌州,与李宜春形成制衡,不让李宜春在羌州一家独大。
  李宜春连忙表态:“不敢,臣一定竭尽所能。”
  霍翎笑了一下,道:“说起来,与定国公搭班子治理羌州的羌州知府,你也是相熟的。”
  李宜春诧异道:“臣所熟悉的同僚,也就是使节团的几位使臣了。”
  霍翎颔首,平静道:“不错,宋副使乃治世能臣,我有意将他派往羌州宣抚一方。”
  季衔山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霍翎。
  ……
  “祖父。”
  千秋宴结束后,众人都各自打道回府。
  陆淮扶着陆杭上了马车,待到车帘落下,陆淮就迫不及待开口:“今日之事,您怎么看?”
  陆杭闭目养神:“不急,有什么事,回到府上再说。”
  陆府,书房。
  不等陆淮再次开口相问,陆杭直言不讳:“你做好准备,过两天上折子,自请前往羌州任职。”
  陆淮惊讶:“祖父!”
  陆杭道:“你是皇后的亲生父亲,身份太敏感了。趁现在能脱身,尽早脱身吧。带你媳妇一起去任上。”
  陆淮还是难以置信:“何至于此。”
  陆杭道:“不要往坏处想,你可以往好处想想。
  “羌州虽是苦寒之地,但也正因为它百废待兴,才更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你出身富贵,仕途平顺,比旁人少了一番磨砺,这是好事,却也是一件坏事。
  “而且只要我一日不从吏部尚书的位置退下去,你就始终无法当上衙门主官,倒不如离开京师,天高海阔。”
  陆淮道:“可是岳母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连今晚的千秋宴都无法出席,我媳妇未必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师。”
  陆杭道:“你媳妇实在走不了的话,就让她继续留下来吧。但你得离开。”
  “是。”陆淮应得干脆,“我这就回去写折子。”
  等陆淮离开后,陆杭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幽幽叹了口气:“这朝廷啊,还真是一刻也清闲不了。”
  ***
  在季衔山突然出声,说要给卫慕族长赐国姓时,宋叙就暗道一声不好,而太后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直接宣布他的任命,更是坐实了宋叙的猜测。
  宋叙担心季衔山会受到刺激,第二日一早,宫门刚开,他就立刻递了折子进宫求见季衔山。
  昨日的喜庆与热闹还带着些许余韵,而太和殿里,唯余一片冷清。
  季衔山坐在窗边。
  先前那盆垂丝海棠被摔碎后,宫人就换了个位置摆放盆栽。
  阳光打在季衔山的手背上,他问宋叙:“宋老师,你能不去羌州吗?”
  宋叙苦笑:“怕是不行,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季衔山沉默片刻,痛苦道:“都是因为我昨晚的自作主张惹怒了母后,才连累了宋老师。”
  宋叙一惊,连忙否认:“陛下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宋叙直接将丁景焕的那番说辞挪过来用:“朝堂需要派遣能臣宣抚羌州,在当地进行教化和移风易俗。臣熟知羌州的风土人情,又不畏艰辛,很适合这个职务。”
  季衔山摇头:“不,我了解母后。她将我的人一个个贬谪出京,现在连宋老师也要被贬出去了。明明你才刚立下一个大功。”
  宋叙上前两步,将手掌搭在季衔山的肩膀上:“陛下,慎言。”
  “慎言……”季衔山自嘲一笑,“朕在皇宫里,在自己的寝宫里,都需要慎言了吗。”
  “我去求母后。”季衔山突然站起来,“我去求她,让她改变心意。”
  “陛下。”宋叙拉住季衔山,“不是我不让你去找太后,而是你现在的情绪有些激动,难免容易说错话,伤及母子感情。还是先冷静下来为好。”
  “我没有办法冷静,我不知道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您与太后,毕竟是血脉至亲,如果有什么矛盾与误会……”
  宋叙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这样的言语未免苍白无力。
  一般的矛盾与误会,都可以想办法化解开,但是,权力之争,要如何避免,又有谁肯退让?
  政权交替之下,还能容得下多少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