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回故里 第24节
  叶幸喝了口水顺气,问:“昨晚给我打电话是要说换搭配的事?”
  星回点头,“对。当时情况紧急,没征得你的同意擅作主张了。”
  叶幸自己不会说,看到搭配被换掉时气得提刀杀人的心都有了,如果不是见现场反应那么好,早和星回算账了。此刻,她假意认可道:“傅砚辞和我说了,你做得很好,搭配效果不错。”
  星回料到傅砚辞会借晚宴之机替她解释铺垫,他还特意发了微博为旧印宣传,也是在帮她补救。但她不是贪功的人,说:“袁满给我打了配合,再加上傅老师的出色表现,才惊险过关。”
  叶幸看她一眼,又看向被自己骂哭的设计师,“林又撞到了主秀衣架,扶衣架时不小心刮坏了那件衬衫,怕担责没敢和你说。”
  星回眼神微微变了,不客气地揭穿道:“这个不小心可就有蓄意的嫌疑了。那款衬衫的面料十分坚固,得多大力道能拉扯到那种地步,破口还那么整齐?”
  叶幸不禁皱了眉,脸都跟着烫了。
  林又接收到她透出极度不满的眼神,慌忙解释,“衣架旁边的柜子上放了一把剪刀,刀尖正好扎到衬衫前襟上。对不起,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小心。”
  就这?可真有恃无恐。星回往叶幸心里加砝码,“这件事不小,一旦现场补救不当,是会造成主推产品上市失败的。到时候我给叶总一句对不起,说下不为例,怕是不行。”
  叶幸似是听进去了,说:“你先出去。”
  林又应该是以为过关了,挑衅般看了星回一眼。
  星回与她对视,目光已然带了力量。
  等办公室里的重新关上,叶幸才说:“组委会那边把监控视频给我时,我也非常气愤。但她能力不错,在我身边这几年承担了不少重要工作,因为这件事严肃处理她,有点不计她过往苦劳的意思。”
  原来是组委会调取了视频直接给了叶幸,难怪叶幸能一下子把林又揪出来,那位又没辩驳。星回眼瞳不经意一敛,她不过就提了嘴监控,还什么都没说,栗萧里已经在处理这件事。
  她提出:“我能看一眼监控吗?”
  叶幸迟疑一瞬,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播放了那段视频。
  从叶幸把袁满指派给傅砚辞做助理,画面就重点圈出了林又,她不止一次瞄着星回的方向,直到后面靠近主秀衣架,鬼鬼祟祟观察四周,才状似地无意地撞到衣架,在扶衣架时手上扯过一件白色的衣服,十几秒后又重新挂了回去……
  这是从几个小时的监控视频中提取出来的重要画面。除了栗萧里,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不会如此精明,更不会有如此的耐心用心。
  星回微皱着眉。
  “她生怕你太顺利完成这场秀,我重用你,影响到她的地位,说到底就是嫉妒你的才华。”叶幸恨铁不成钢地骂:“无脑!”
  可即便林又无脑做了错事,最终的局面对叶幸有利,她无意深究,没准心里还会记林又一功。毕竟,没有林又搞这一出,傅砚辞未必会那么卖力表现,那些配饰也不会火,不仅旧印受益,合作品牌都被带起飞了。
  整个事件中,唯有星回可能承担临场处置不当的责任。
  星回略一沉吟:“这件事表面看她是针对我,却细思极恐,箭头直指你。但凡她有半点感恩之心,顾及你对她的信任和提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拆你的台。这是人品问题。”
  她表态,“作为设计师,我对于秀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破坏行为,零容忍。”
  设计师出身的叶幸被戳到心窝,犹豫了小片刻,“可公司第一次办秀,闹出这种事实在不好看,最好还是大事化小。”
  星回问:“怎么个大事化小?”
  叶幸以为有余地,“组委会要求严惩破坏秀场规则的人,我想着你给出个情况说明,凭你和那边的关系,你如果谅解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再追究。”
  星回没装糊涂,直接问:“‘那边’‘他们’是指栗总吗?”
  叶幸脸色不太好,“他毕竟是你的前领导。”
  星回无意解释,她在俪色实习时栗萧里并不在栗炻任职,他们没有共事过。她只知道,栗萧里帮她找出了责任人,并出面惩处,她出谅解书是打他的脸。私底下,他们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但在外——
  如同栗萧里在后台站在她身边一样,星回与他同立场,“我的前领导告诉我,对于要扳倒我的人,我不能让她站着。”
  第22章
  首秀不仅仅是旧印一家的事,关乎整个时装周。组委会上午叫了叶幸过去,秀导等人和她一起当场看了工作组连夜剪辑出来的监控视频,要求旧印拿出处理意见,言外之意,旧印要是处理不好,就处理旧印。
  星回既不肯原谅林又,叶幸想包庇也不行。
  当天临近下班时,林又递交了辞职申请。看似体面的离职,实际大家都知道,是公司迫于组委会的压力劝退了她。
  林又把仇记到星回头上,她径直来到星回工位前,“听说你实习是在俪色,职场起点那么高,在这不觉得屈就吗?”她眼角余光瞥着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叶幸,轻讽,“还是你,另有目的?”
  星回冷笑,“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太低级,充其量算小指头的智商,就别拿出来用了。”
  叶幸关上门,没再听下去。
  林又瞪着星回,低声:“别怪我没提醒你,我t是她一手带起来的,就这么折在你这,你后面的处境好不哪儿去。”
  星回也小声:“那我更得追究你,否则后面你得寸进尺再找机会害我,我一对二,处境不是更难?”
  林又应该是没料到她这么敢说,被堵得无言以对。
  袁满朝星回竖大拇指,“我姐就是有魄力。”
  星回悄声,“赢都赢了,嘴上自然不能怂。”
  ……
  下班后,星回把栗萧里从黑名单放出来,问:【在忙吗?】
  那边把电话打了过来,“不忙,怎么了,你说。”听语气似是以为她有解决不了的事。
  星回说:“想约栗总吃个饭。”
  栗萧里未语先笑:“约栗总,要找他秘书。”
  星回从容应对:“那你把秘书电话给我,我问问,鸿门宴栗总来不来。”
  栗萧里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敛笑,“来。但话我说前头,鸿门宴是一场失败的宴席。”
  四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一家高级餐厅里。
  菜都上完了,星回还没进正题的意思。
  栗萧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上次在米兰时你就是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提到五月份那次不在现有记忆中的见面,星回眉心不自觉皱了下,“我怕先说了我想说的,你没心情吃饭了。”
  自打她回国,他们还是第一次一起吃饭,有前面的不快经验,她心里打怵,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破坏气氛。
  栗萧里抿了抿唇,“看来不是什么好话,那你憋着吧。”
  随后他平静用餐。星回发现他还是从前的习惯,不会特意照顾她,只会在尝过某道菜后对她说:“微辣,应该符合你的口味。”或在喝过汤后说:“味道不错,你尝尝。”礼貌绅士,但不殷勤。
  星回想起恋爱时曾抱怨他不体贴,说别人家男朋友吃饭时,都会很积极主动地照顾女朋友,夹菜,切牛排。
  栗萧里当时说:“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会为你切牛排的男朋友,就不一定非得是我。”
  年少的星回不懂是什么意思。
  栗萧里说:“那些你自己不费力气就能做好的事,换男朋友来做,你就感动了?记住,要感动也要为那些所耗成本高的。”
  可直到后来两个人都分手了,他也没说什么是所耗成本高的。
  星回收回思绪,看着对面比记忆中更成熟稳重的男人。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绵羊毛斜纹面料的戗驳领西装,斜襟双排扣开合搭配米色扣眼和布包纽扣,工艺考究精湛,和他的人一样,一眼矜贵。
  星回的心毫不意外地轻颤了下,她竭力克制着,“查看监控视频,落实组委会追责,对你来说,是不费力气的事吗?”
  栗萧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抬眸:“是,所以你不需要为这种低成本的付出感动。”
  星回眉毛一挑,“那有什么事,对现在的你来说,属于高成本的付出?”
  栗萧里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没有。”
  的确,他已经强大到没有什么付出做不到。星回不说话了,纤细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杯耳。
  栗萧里微眯眼看她,眼神带着探询,“你是觉得我对这件事的处置不恰当?”
  星回轻摇了下头:“你作为时装周承办单位负责人,追究首秀事故责任人,没问题。”
  栗萧里不放松地问:“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是一语双关,既是指监控这件事,也是指他们之间。栗萧里总觉得,她回国后有些变化,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变了。
  星回把叶幸的处理经过简单转述给他,总结道:“这件事无论谁出面追究结果都一样,但我以当事人的身份要求公司追责,和你压着旧印追责,性质不一样。”
  栗萧里眸中光芒微闪,“于公,我的处置没问题,如果旧印认为有问题,那是他们的问题。”
  星回说:“可如果不牵扯到我,你不会过问。”
  这是一定的,他没那些闲功夫。栗萧里没讲话。
  “我有处理问题的能力,其实不用你管。”
  “我施压,他们都想包庇,我不管,他们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件事我有立场,对抗不过,我会辞职。”
  “你现在就应该辞职!”栗萧里神色微肃,“这次的事故处理不好,会成为你职业生涯的风浪,比产品滞销麻烦得多。旧印的态度你看到了,你还认为有继续留下的必要吗?”
  星回反应一两秒,语气不那么和善了,“你是在故意逼我辞职吗?”
  栗萧时没那个意思,但他不否认希望星回离开旧印,“‘霜华’的初设计是你提供的吧,最终被叶幸改成了什么鬼样子?没在设计署名上看到你的名字,我都庆幸。如果我的判断没错,那组成衣上架24小时,销量仍是个位数。你还要和我犟?”
  他略一停顿,“导航都提醒,路线错了要重新规划路线,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星回反驳:“高德地图也会提醒,虽然前方拥堵,但仍在最优路线上。更何况,我从来没说过是我要用那款羊绒面料,何来和你犟一说?”
  栗萧里才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不是她坚持要用ws-aa,他皱眉道:“你为什么不说?我还奇怪,方知有那的两款主推产品的面料选择那么精准,怎么到了‘霜华’差那么多。”
  话至此,星回想到昨晚方知有和她一起回家时说的话:“听吴歧路说,他那么快向旧印交付了ws-aa,是栗萧里让出来的,俪色的新款大衣因此要做预售。首秀也是栗萧里让出来的,时装周组委会因为这事特意找过他,他力排众议坚持把机会给本不够资格的旧印。俪色原本有一组新款衬衫要推,据说过几天的闭幕秀上也不发布了,直接上架。”
  因为她在旧印,他把面料和首秀的机会都给了旧印。因为她给方知有设计的新款里主推款有衬衫,他就不推衬衫了。俪色的渠道和营销能力太强,只要一推,就会有中低端市场的消费者愿意倾尽全力为其产品买单,怎么都会对同类产品造成冲击。那款粉色衬衫的市场份额必然会受影响。
  星回方才确认,他为她做了很多事。可他什么都不说,她根本猜不到。同样的,她也有很多话没说,他就只能站在他的角度去判断。
  结果就是,她并不需要他为她做那些,他也判断失误。
  他们之间,像有时差。
  星回心里也憋着气,“你问了吗?你一句都没问,就认定是我要用。你明知道旧印的工艺和渠道撑不起高端产品,还是同意歧路哥把面料给了旧印,不是要坑陈出新,你不屑那么做,你是要给我长记性,用结果告诉我,不听你的话会栽跟头。是吧?”
  起初栗萧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可在绮丽偶遇她和方知有后,他开始期待她能创造奇迹,也做好了为她兜底的准备。
  但栗萧里不会解释。
  他梳理了下思路,问:“你是因为在面料使用上和叶幸有分歧才被调岗的?我那天送你去工厂,你都不和我说?宁愿去做那些基础工作,都要坚守在旧印,到底为什么?”
  星回不会说她是为了证实自己的业务能力没有随记忆倒退而丧失,她只说:“无论是留在旧印,还是跳槽,都该是由我自己选择。可能在你看来我的选择是错的,但这是我的事,你不应该插手干涉。”
  栗萧里把她这话的重点放在了“干涉”二字上,他不悦道:“看病都知道找关系,工作上我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就成了干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星回话赶话地说:“你却还和从前一样!什么都要按你的想法来,你要掌控一切,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