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在她的记忆里,有三分之二都是鞭打折辱,她身上的伤并非弄虚作假,都是被君成星打的。
  当今圣上癖好特殊,别个是雨露均沾,他是刀蜡鞭刑,因而后宫妃嫔众多,却无人敢与他亲近,至今都没有诞下皇子和皇女。
  和其他妃嫔不同,猫妖的混血血脉使得她在宫中受到的折磨更多,她的脸仍旧如十三年前一样美,但她的身体和心已经在她期望的繁华生活中变得千疮百孔了。
  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
  或许是寒冬腊月被剥去衣裳锁在殿外时,或许是饿得跪地哀求却无人应答时,又或者是被一刀刀割掉耳朵和尾巴,剖去半身妖族血脉,无法再青春永驻时。
  她如同恶鬼一般从地狱里爬出来,用爪子撕开一具具身体,从胸腔里挖出他们的心脏。
  她感到温热的血喷溅在脸上,冰冷的身子逐渐回暖。
  然后她成了狸美人。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但好歹有了位分,没有宫人再敢明目张胆的欺侮她。
  邬识缘心情复杂,他竟有些感同身受,如果让他经历猫妖所经历的事情,他也会心生恨意,疯狂报复。
  无不无辜是一件无法准确衡量的事情,每个人的道德标准不同,评判结果也有出入。
  他只知道如果是他,不会将手捅进无辜之人的胸膛。
  被猫妖挖心的人大部分都是宫中的宫女和太监,十多年,一百多个月,每月都会有一个人悄悄死掉,被她毁尸灭迹。
  这些人有大半都不曾伤害过猫妖,只是因为她饿了,想吃心脏,所以那些人就被她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利。
  你会同情她吗?
  从搜魂开始,慕时生说了第一句话。
  邬识缘放下手,看着因为魂魄被反复搜寻拉扯,蜷缩在地上的猫妖美人,冷静,又冷淡:不会。
  他可以理解猫妖美人的做法,但他接受不了,如今是她自食恶果。
  她身上背着几十条人命,她的每一寸皮肤上都沾着鲜血,她赎不清自己的罪孽。
  她选了这条路,她不值得别人的同情。
  邬识缘将搜魂结果告诉了慕时生,同时也将一直压在心里的疑问抛了出来:你说有法子救君成星,可是能够解开幻阵?
  就这么一句话,邬识缘惦记了好几个时辰。
  慕时生突然想到,如果有朝一日他骗了邬识缘,邬识缘这么爱记仇,记性又好,会原谅他吗?
  他攥紧了杯子,水还剩浅浅一个底,但已经凉透了:我解不开。
  他开口,嗓音也是凉的,听起来有些干涩。
  当时君成辰问我有没有法子,我说是,并非是我能够救君成星,救怀孕的男子们。
  慕时生放下杯子,慢条斯理道:我有很多种毒,都可以在须臾之间要他们性命。
  这也算法子?!
  邬识缘脸都绿了,合着把怀孕的男人都杀光,男子有孕的事就不存在了呗。
  邬识缘的沉默震耳欲聋。
  慕时生勾了勾唇角,莞尔一笑:逗你的,下毒只是下策。
  那上策是什么?
  邬识缘一脸狐疑,他现在已经不敢相信慕时生的鬼话了。
  上策很简单。慕时生摸索了一下,捉住他的手腕。
  修长的手指冰凉刺骨,邬识缘整个人都绷紧了,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慕时生拉着他,让他俯下身,语气很轻,带着一丝孩子气般的幸灾乐祸:上策就是,让他们生!
  邬识缘:
  邬识缘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这次愣住的人变成了慕时生,他支支吾吾,期期艾艾:你,你干什么?
  邬识缘从来没见过他紧张的样子,觉得新奇,挑了挑眉:我试试你是不是发烧了,竟然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有说胡话,我是认真的。
  既然是受幻阵影响怀了孕,那把孩子生下来就行了,走过生产的流程,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我的办法只有这两种,要么死,要么生。
  邬识缘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真诚发问:怎么生?
  这又不是女子怀孕,找接生婆来,把肚子里的孩子拿出来就行了。
  这他爹的!生不生的下来还两说,就算能生,谁知道生出来的会是什么鬼东西。
  要生的话,谁帮他们接生?
  寻常医师可做不到这一点。
  慕时生浑不在意,还有心情开玩笑:在下不才,接生的经验很丰富。
  本来在说破阵的事,闻言,邬识缘不由得好奇起来:药杀谷方圆百里内没有人烟,谁会特地跑去找你接生?
  没有人,又不是没有其他活物,我帮母狼接过生,也帮蛇孵过蛋,难不成那群纨绔子弟比它们还难伺候吗?
  邬识缘沉默半晌,默默在心里冲他竖起大拇指。
  第二天一早,邬识缘就将猫妖的事告诉相竹等人了,包括他和猫妖十三年前的渊源。
  六个道士一桌坐不下,伙计特地帮忙拼了桌。
  小师妹:原来不是约会,你昨晚是去抓猫妖了啊。
  约会?什么约会?
  邬识缘一头雾水。
  小师弟和另一位师弟的反应跟小师妹差不多,三人是半夜捉鬼组,坐在一起。
  邬识缘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复杂的情绪,尴尬中夹杂着一丝疑惑,疑惑中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在留守的两个人正常很多,一个练了一晚上显影术,神色困倦,眼底一片乌青。
  师兄,这是你要的东西。
  她拿出一沓纸,上面都是根据显影术绘制的场景。
  相竹抽出其中一张:昨晚我有点收获,你们看这些宝物摆放的位置。
  总共十个风水台,上面摆了六件宝物,按照大多数人的摆放习惯,这六件宝物应该依次排开,但在奇珍鉴赏会当晚,这六件宝物是间隔摆放的。
  相竹指着最中间空着的风水台:这里位置很好,正对着观众席,按理来说,不应该空着。
  可能是随便摆的?空着就空着,有什么问题?小师弟挠挠头。
  其他人也想不通,脸上是明晃晃的疑惑。
  电光石火之间,邬识缘的脑海中闪过什么,他没有抓住。
  但是没关系,他直觉相竹会给他答案。
  我总觉得东西的摆放有问题,可想了一晚上都没有头绪,直到邬道友提醒了我。相竹的眼底闪烁着兴奋的火焰,神色激动,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猜测?
  我猜这些奇珍异宝并非是简单的鉴赏之用,它们还是组成幻阵的祭品,是支撑幻阵的基础。
  法阵有阵眼,在阵眼上放置相应的东西才可以开启法阵,寻常法阵忌讳不多,像邬识缘最常用五色令旗作为阵眼。
  可如果是一些比较大,比较困难的法阵,用来镇压阵眼的东西也比较苛刻。
  毫无疑问,百花台里摆下的幻阵属于后者。
  邬道友,你可还记得十三年前,那只猫妖被摆放在什么位置?
  邬识缘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明白了相竹的意思。
  当年他和祭酒大人站在高处,俯瞰着百花台内的拍卖,他记得那一次风水台摆开,猫妖被放置在
  中间。
  邬识缘深吸一口气,许多疑惑的事情,随着相竹的发现,全都解开了。
  猫妖被放在中间,她是幻阵的祭品,也是阵眼之一。
  准确来说,她是这个法阵里最重要的一环。
  四目相对,邬识缘和相竹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这个幻阵并非开始于半月前,而是从十三年前就摆下了。
  第36章
  慕时生还在楼上, 昨晚甩掉了君成辰派来的尾巴,邬识缘有意不让他露面,以免多生事端。
  你的意思是, 阙都的阴谋开始于十三年前?
  慕时生坐在窗边, 听邬识缘把他和相竹的猜测说了一遍, 喃喃低语:如此这番, 倒是出乎意料。
  眼下还不能下定论,一切都建立在相竹对幻阵的推测上。
  邬识缘捏了捏眉心,怪不得祭酒大人千方百计让他留下,倘若幕后之人筹谋了十多年,那就不是普通的道士和尚能解决的了。
  只是他又有疑问,一切开始于十三年前的猫妖拍卖,那祭酒大人当初为什么要阻止他将猫妖带走?
  又为何要说模棱两可的话引他再度回来?
  说不通,想不明白,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推动一切, 不仅仅是他, 就连祭酒大人也被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