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什么时候的生辰?你当初又为什么没有……没有直接给我……”
  “因为当时二师兄也在房里。”
  面前的人声音一瞬沙哑了许多,燕纾混沌的思绪却在那一刻分出一缕清明。
  他听到谢镜泊继续低低开口:“我听到了二师兄与师兄说的那些话,看到了师兄腰上二师兄送的……那枚玉牌。”
  “师兄原已经与二师兄两情相悦,我又怎么……怎么能再惹师兄困扰……”
  燕纾在一片混沌间,第一反应却是,他什么时候和姜衍两情相悦了?
  他一时间想哭又想笑,但听着谢镜泊断续的描述,竟然真的模模糊糊想起了他说的是那一次。
  面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燕纾恍惚抬起头,看着谢镜泊忽然下了榻,似乎去旁边取了什么东西。
  理智告诉他应该趁着这个时间赶紧离开,但燕纾望着方才被谢镜泊亲吻的指尖,最终却只慢慢抬起手,将自己一点点蜷缩了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从面前传来,床榻上微微一沉,燕纾抱着双膝,忽然开口:“那你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他望向谢镜泊,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你怕我困扰,为何如今却又将这一切告诉我?”
  “如今……我想好了。”
  “我喜欢师兄,便应告诉师兄。”
  有微沉的坠感恍惚间落到他腰畔,燕纾垂下眼,看着谢镜泊有些笨拙地将那嵌着红玉髓的玉坠小心翼翼挂到他腰前。
  “我要把师兄……抢回来。”
  “那玉牌是师父送给我的,不是姜衍。”燕纾忽然开口。
  他坠崖后一直戴着那玉牌,不过是因为那里面有师父留给他的最后一点灵力,只是后来在对抗二长老时……玉牌里的灵力也还是耗尽了。
  “我从来对姜衍没有那种……情愫,更没有两情相悦。”
  他定定地低下头,望着面前的人动作一瞬僵住,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目光正对上他眸底星星点点的笑意。
  “师兄……”
  “你现在有……几分清醒?”燕纾轻轻打断他的话。
  两人鼻息交缠,几乎只差一线便要紧贴在一起。
  燕纾看着谢镜泊眼眸闪了闪,碧色的眼眸恍若深潭,让他不过一眼便近乎沦陷。
  他听着谢镜泊哑声开口:“我醉到……清楚自己不该这般做。”
  “但我又清醒地知道……我不会后悔。”
  下一秒,面前的人身子蓦然前倾,冰凉的双唇深深将他吻住。
  仿佛久旱逢甘霖,谢镜泊周身一瞬如坠云端。
  他下意识扣住面前人清隽的腰身,感受着有苦涩温热的液体顺着燕纾舌尖,一点点流入喉咙。
  自己又把燕纾……惹哭了吗。
  “别哭,师兄……”
  谢镜泊迷迷糊糊开口,下一刻,却听燕纾颤抖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
  谢镜泊心中瞬间一惊,他意识到不对,挣扎着想要后退,下一秒却只感觉眼前一黑。
  他最后那一刻恍惚间只看到燕纾慢慢直起身,小心扶着他躺到床上,紧接着面无表情地偏过头,猝然吐出一口乌血。
  ·
  窗外一声闷雷声仿佛骤然间传来,樾为之从睡梦间一瞬惊醒。
  他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撑起身,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外面骤雨已停,方才梦里那声响不是打雷,而是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樾为之蹙了蹙眉,顾不得许多,匆忙披着外袍冲下去开门。
  拉开门的一刹那,一声低哼忽然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有一副滚烫的身躯顺着开门的力道直直往下坠去。
  樾为之被吓了一跳,满脑子的瞌睡瞬间一扫而空:“燕纾!”
  他猝然一把将人接住,被皮肤间的灼热一瞬烫了满怀。
  “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浑身都湿透了?你……”
  燕纾脸色透明到几近苍白,垂落的发梢在湿漉漉的外袍间蜿蜒,水滴一颗颗砸在他锁骨上,形成一汪细微的水泊。
  他似乎被樾为之唤回了一点神智,眼睫颤了颤,迟缓地按住樾为之直接想把他抱起来的手。
  “我没事……”
  他喘了一口气,在樾为之爆发之前,先一步低声开口:“……有醒酒药和金疮药吗?”
  樾为之抬手的动作一顿,他倏然低下头,终于忍不住咬牙:“你还喝酒了?”
  燕纾意识模模糊糊,烧的昏沉的大脑慢半拍反应过来了樾为之说了什么,一时没忍住笑了一下。
  “不是我……”
  “是谢镜泊。”
  ·
  宗主殿,书房内间。
  樾为之从床边慢慢直起身,神情有些复杂地望向身后裹着一袭白狐氅抱膝缩在躺椅间的人。
  “醒酒药我让他喝下去了,他膝盖那没事,皮糙肉厚的,就破了几个口子,按照他的体质大概明天就愈合了。”
  修为高深之人灵力深厚,这种皮外伤身体大多会自动修复,完全不算什么,樾为之甚至觉得若他再晚来点,只能看到一个伤疤。
  但他看着燕纾苍白的脸色,到底还是没好气地又补充了一句:“——我也给他象征性地抹了一层金疮药,你别担心。”
  躺椅上枯坐的人眼睫颤了颤,有些迟钝地顺着他的声音望过来,神色却忽然一变,下一秒身子前倾,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血色暗沉发黑,仿佛昭示着他如今的身体……也即将油尽灯枯。
  他能听到樾为之有些慌乱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身子却昏昏沉沉提不起劲儿。
  好半晌,眼前团絮状的黑雾才终于消散了些许。
  燕纾闭了闭眼,神色如常地扶着樾为之胳膊撑起身,慢慢将唇角未擦净的鲜血抹去。
  “没事……就是淤血,你也清楚的。”
  他对上樾为之凝重的神情,似乎有些无奈般,极轻地勾了一下唇:“那些药物……已经要开始反噬了,不是吗?”
  樾为之扶着他的手一僵,下一刻又瞬间恢复了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你胡说八道什么,还有一段时间,你就是之前心肺间的伤还没好透,被高烧又勾起来了。”
  他没好气地开口,燕纾笑了笑,也没有反驳,只慢慢冲着他伸出手。
  “好……你说是便是,先带我离开销春尽吧。”
  樾为之微微一怔:“现在就走吗?”
  他以为燕纾坚持让自己带他过来,是想等谢镜泊醒来再离开。
  高烧让他周身关节都坠坠地发痛,燕纾极缓地眨了下眼,反应过来什么,有些好笑地仰起头。
  “为什么不走?”
  他手臂无力地一点点落下,目光慢慢移向一旁,望着逐渐亮起的天色。
  “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按照约定……我们也应该离开销春尽了。”
  他见樾为之依旧望着他不说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撑着身子想要自己站起身,冷不丁却一阵胸闷气短。
  樾为之咬牙一把将人揽住,扶着他重新小心坐下,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和谢镜泊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目光有些复杂地落到燕纾腰间的那枚血玉坠上。
  他是妖族,相比于燕纾这个灵脉尽废的人来说对灵力反而更敏感一些。
  他能感受到那其间蕴藏了极其强大的灵力,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的,让他甚至下意识有些忌惮。
  “这玉坠是他给你的,他和你说了什么?”
  燕纾眼眸闪了闪。
  他顺着樾为之的目光垂下眼,指尖轻轻划过那玉坠上的一点血滴,“他想让我……留下。”
  樾为之扶着他的手一瞬收紧,几乎要脱口问出“你同意了吗”。
  但他看着燕纾几近透明的脸色便知道了结果。
  樾为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试探性地张口:“那你为什么……没有答应?”
  燕纾握着玉坠的手微微一紧。
  ——方才吻上的一瞬间,他几乎真的便要动摇了。
  他想将一切全盘托出,抛下所有的顾虑、恐慌,与谢镜泊就这般安稳地将最后的日子过下去。
  但喉间突然蔓延的血腥味将他一瞬拉回现实。
  他是个将死之人,这种最简单不过的安安稳稳的日子,与他而言……也是奢望。
  他会一点点虚弱下去,逐渐离不开床,每日里昏昏沉沉甚至可能连清醒的时间都没有。
  他与谢镜泊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让他看着自己一步步接近死亡。
  燕纾能忍受一个人安静的死去,却无法忍受让自己最心爱的人与他一起承受这个痛苦。
  ——他怎么答应,他凭什么答应。
  “你说的对。”
  燕纾忽然松开扶着樾为之的手,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樾为之心中瞬间一喜,下一秒却听面前的人慢慢开口。
  “我确实应该跟他道个别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