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 第23节
  揩着容明辕步到帝后眼前。容洛领他跪拜匍匐。异口同声:“参见父皇、娘娘。”
  “免礼。”皇帝颔一颔首,探手爱宠地轻拍了一下容明辕肩头。侧身对庙中掌事吩咐,语气森冷:“这便开始吧。”
  四下归位。容洛跪坐蒲团,抬眼看到先帝武恭帝的灵位旁立着孝敬太后连隐南的牌匾——这便是皇帝不喜来太庙祭祀的缘由。
  他二十四年受连隐南操控,对连隐南恨之入骨。若非当年连隐南退位为太后,他不得不顾虑百姓万千口舌对他的评议,他几乎可对连隐南挫骨扬灰,陵墓、灵牌都不愿立。
  祭祀开始。庙祝在前诵吟佛经。皇帝与皇后拈香祷祝,言辞间皆是国家安康,后宫和美一类的话。
  太庙皇帝着实懒于应付。四五句话下去,此厢了结。便又前往天坛。
  天坛分为三坛。一路祈愿过去,虽不算慢,但也近黄昏。
  打道回宫。妃子歩辇于前,皇嗣在后。容洛将领间束紧的缨带重新挽了个杜鹃结。坐上辇乘,抬眼瞧见孟云思瑟瑟发抖,偏首问何姑姑:“东西准备好了么?”
  何姑姑从袖中掏出一个寻常的手炉,微微点头。“盛太医说一匙曼陀罗香便可。奴婢方才已经添了进去。”
  “一会儿递过去就是。”容洛敛过袍角。眼角轻扫一旁容笙,“六妹那厢呢?”
  “六公主那边早已递了过去。身上香囊里有曼陀罗花。”何姑姑压低声音,捏住袖袍,“手炉里亦有。殿下安心便是,奴婢们已经如数布置下去了。”
  何姑姑办事容洛素来安心。略略垂首。容洛瞳珠扫往孟云思那厢。何姑姑明白示意,从怀中将袖炉拿出,送了过去。
  孟家是向氏家臣之一。孟云思受选入宫时即明了了皇后的心思。对宫中势力也做了大略的了解,近日里更是得知得一清二楚。容洛皇后对敌之女,她送来的东西孟云思哪里敢接。推搡片刻,何姑姑一把将手炉放入她怀中,轻声道:“大殿下并无恶意。只是受了表公子的托付,要好好照看宝林而已。宝林不必这般。”
  孟云思霎时一怔。
  能被何姑姑称为表公子的人只能是容洛的表亲。谢府上一辈只出了一男二女,正室生谢琅磬与贵妃谢时霖,侧室出一女谢成茵。谢成茵远嫁无子,谢琅磬与薛氏贵女薛幼元结成秦晋之好,生下容洛表哥谢攸宁。表一辈也惟他一人。
  孟云思恋慕谢攸宁之事无几人知。入宫之后更对此心若死灰。乍时听闻谢攸宁让容洛关照自己,不由惊喜。手指在手炉上摩挲良久,她悄声问道:“大公子真是如此托付?”
  谢攸宁二十有一,孟云思也不过只比容洛大四岁。听闻心上人对自己的体贴,几乎喜出望外。
  “是。”何姑姑应声颔首,面上柔柔带笑,瞧不出一分撒谎的神色。“前几日表公子还托人送了信入内里,奴婢有幸得观。表公子十分担心你在宫中处境,还央求大殿下多宽待你些。”
  孟云思望她,脸上升起酡红。楚楚动人。
  何姑姑知她已信说辞,福身一下,“这般,奴婢便回去了。还望宝林多多保重。”
  “你且等等。”后撤一步,何姑姑才欲返回容洛身边。便被孟云思喊下,她招手让她过到身前,一边褪了玉镯下手腕,状似感激容洛送手炉,实际嘴里轻念:“我……我想看一看那封信,不知能否请大殿下为我带来?”
  冰凉的镯子入手。何姑姑颔首,退回容洛身旁。孟云思窥过去,看见容洛与何姑姑言语,而后微微垂首。
  .
  下元节亦称寒食节。虽不是佳节,但也总有一番宴席。
  嘉明殿备下斋菜。各人回宫沐浴更衣,又很快齐聚一堂。
  皇帝兄弟甚少。先帝在时共有八位弟兄。夺嫡之争里死去四位,后来大哥病重离世,剩下的三哥和四弟一个镇守边疆,一个游山玩水。常年不在长安。
  宴席上只有皇帝一个成年男子。叙话过三巡,他也觉无趣。领着妃嫔去太液池泛舟游湖。
  有人晕船,有人怕水。皇帝起兴泛舟游湖后,最终与他乘舟者不过二十三四人。
  画舫远行像池中的小蓬莱。满船灯火曈曈,容明辕与她招手示意,远远一声“阿姐”传来。容洛轻轻招手,面容上的温柔一点点消弭为平静。起步迈入假山石林后。不多时,她听猫儿似的脚步声渐而靠近。
  侧身回首,何姑姑手中灯火照向来人,轻轻福礼。稍一颔首,容洛与一身素碧罗衣的孟云思相视,款款柔意地唤了声:“孟宝林。”
  “大殿下。”孟云思福身。言语间颇为急切,“听何姑姑说,大公子曾托信入宫,请殿下对我……”
  话及此,她忽然收声。面容染上羞红颜色。
  容洛轻轻打量一遍孟云思,面不改色的允首:“是如此。”
  “那信呢?”孟云思急促,话出口又觉得此时的自己似乎不够沉静,心中火燎似的郁热,头脑似乎也有点不大明醒。孟云思沉了沉首,感觉稍微好了一些,再细声道:“我曾托何姑姑,请殿下将信拿来的。”
  “信……”容洛将语调拉得缓缓且长。一瞬忽然沉下:“在宫中。”
  孟云思蹙眉,似有遗憾。“这般……”
  “宝林仿佛很喜欢表哥。”容洛往前走两步,“十六岁时似乎便写诗在绢布上,递与了他吧?”
  孟云思诧异。此事除开她身边丫鬟和谢攸宁,无第二人知晓,容洛……
  紧张提满四肢百骸。恍而又放下。谢攸宁托付她照料自己,能得知此事,那必然也是谢攸宁所说。
  颔首。孟云思几如蚊讷的低声一应。
  容洛登时顿足。唇侧牵笑,从怀中拿出一条藕色帕子,询问道:“便是这一条?”
  假山中昏暗。容洛发话后,何姑姑便将手中提灯迎向她手中展出的物什。
  藕粉帕角纹绣一瓣莲花。上娟秀小字迷蒙,却可见情诗行行。一头还有孟云思与谢攸宁相近的两个名字。
  望见容洛手中锦帕。孟云思脸上却不再羞赧,神容一刹青白惊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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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曼陀罗花。◎
  “你是如何拿到此物的——”
  几乎是翛然, 孟云思便毫不顾及地惊骇出声。也是同一瞬,她发觉自己的失态,环顾四下, 小心翼翼地再问一遍:“大殿下、大殿下是如何拿到此物的?”
  她的惊惶并非无来由。当年她虽以手绢书表心迹,但赠出之时却被谢攸宁婉拒。因而那手绢从来不在其他人手中,而是一直放在她的妆匣之内。永春宫上下又都是皇后的人,容洛怎可能获得!
  语气沉作了缓缓和慎蹑,但她看见手绢的愕然始终难以掩下。容洛察觉她声线当中的慌乱,未曾作答。只是唇侧漫出一点笑意, 轻轻敛首。对旁下唤了一声:“六妹。”
  四面篆簪花侍女的提灯先出眼前, 奇石后慢慢行出一个娉婷女儿。容乐跟在恒昌身后, 当头对容洛微微颔首福身, 才施施然对孟云思颔首, 柔顺一唤:“孟宝林。”
  原本相约只有二人见面,陡然却出现了第三人。饶是孟云思不得斗争历练, 总是处于闺阁,此时也明白了过来——从香炉开始,她便在一步步地顺着容洛心意的走。无论是提及谢攸宁,还是相见。
  “殿下到底想做什么?”手心渗出冰凉的虚汗。孟云思心中思绪辗转不停,“手帕确有我与大公子的名姓,可殿下又如何?此帕若上交陛下,牵扯决不止我与族中。殿下难不成想自损八百, 让大公子也受责罚?”
  她这话问的浅显,虽在张惶中试图振奋底气, 可到底是孟家作为攀枝儿本钱养出来的女儿, 怎样都少了一分扬威的气势。青涩得如同早秋的淮南橘。
  未有鄙夷。容洛睇她, 柔声笑道:“本宫怎会去害谢家?”话罢, 她将那一方手绢展开,“这绢子从来无关表兄。本宫要的只是宝林的承认罢了。”
  寸光洒落绢帕。那些模糊的书文在孟云思的眼前逐一明晰。其上字字含尽一汪女儿的缠绵情思,几可见孟云思在写下这些诗文之时满面期切酡红之色。孟云思一眼望过去,便发觉了容洛话中意味到底在何。
  那诗句与从前无异。可落到署名上时,原先的“云思赠攸宁”五字——却变作了“云思赠文予”!
  孟云思更为骇恐。虽只是二字之差,但后者却更容易要了她的命!只因“文予”并非容洛杜撰,而是她的亲表哥蒋文予。二人关系自小甚好,有目共睹。而在她册封为宝林当日,蒋文予还曾与母亲入宫为她庆贺。当今皇帝多疑,若是被联想到那日的事,多半她难以洗清嫌疑。盛宠亦会成为一柄架在头颅上的铡刀……
  惧怖戛然兜头笼下。孟云思入宫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觉着宫廷传说中的那些生与死离自己竟是这般的近。而她左思右想,竟然想不出要怎样破解这样的局面——将绢帕抢过来,容洛那方比之她更有力量;待容洛将帕子呈上时再说冤枉,怕是对方已做了周全准备……
  她慌乱的模样实为明眼人所不能不见。容洛洞穿她的惧怕,低声笑了笑。将绢子放入何姑姑手中。伸手过去挽她。
  孟云思对她已有防心。容洛上前,她就后退。终于不及容洛动作迅速,双手被她一下握着。
  “不必惊慌。我今日除了要宝林应下这一声,从不打算将帕子交于父皇。”她的恐惧在容洛眼里犹如夜鸦落入的泥沼时的无谓挣扎。容洛轻笑着宽抚,孟云思却不觉这样一句就能松懈。触及容洛温暖的掌心,她指骨僵硬如枯枝,下一刻果然又听:“仅仅有一事需宝林相助。”
  孟云思讪笑一声。
  大内谁人不知谢贵妃与皇后的那些对峙,又有谁不知皇后费尽心力迎她入宫的深意?容洛乃谢贵妃之女,谢家贵孙。而她是向氏家臣孟氏手中的一颗摇钱树——容洛不过须臾就能将她玩弄股掌,她又有什么能够帮她的?
  “宝林毋须妄自菲薄。”看穿她的心思,容洛拍了拍她的手背。亦不打算再多做废话,侧开身让孟云思看见假山后的清澈的池水,笑着请求:“我望宝林,能被五公主推入池中。”
  孟云思一怔。还未做疑惑,见容乐向容洛轻轻福身,“五姐姐身上用的曼陀罗过多,现下还在醒神,皇姐不若再等一等?”
  只花名一吐露,孟云思更为惊异地望向容洛。心中的恐惧几乎要她高呼出声,又被她忍下。
  曼陀罗花乃蒙汗药中一味,有镇痛致幻等效用。因曾有店家误做菜肴给民众服食,造成恐慌暴乱,故而被法规列入禁物。责令非药谷、药商不可种植。如被发现私种,栽种者斩首,余者一家老小没为贱籍。生世不可逆。
  “又能等到何时?”容洛反问。笑语盈盈间有极其骇人的威胁:“她狂暴时,抑或是神智清明时将宝林推入水中,此事不都是一样要行?”她转眼看向孟云思,“宝林以为如何。”
  “我并不知大殿下作何……”蹙眉回话。孟云思与容洛灵动双眸相对,陡然明了。
  她是皇帝的新宠。容笙则是狄婕妤女儿。因早前她代替戚婕妤与住进英华宫一事,容笙已经对她怀恨在心,这几日来更是不加隐瞒,直敢对她迎面冷嘲热讽。如是容笙趁人不备,将她推入池中,亦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她落水……皇帝定会勃然大怒,发问狄婕妤。
  自相杀戮。
  思度揣测。孟云思一点十分奇疑。与容洛相视,她启唇问道:“殿下筹谋精明,我实不能料。只是殿下亲自露面……不怕我将这些事情据实告知陛下么?”
  容洛不值一哂,话语染了分吃人的寒意:“宝林以为自己还能把事说出去么?”
  骤然无声片刻。孟云思思绪周转,笃定道:“你不会杀我。”顿了顿,她又扬眼,“如是要杀,便不可能会露面。”
  “宝林冰雪聪明。”须臾,容洛赞赏。冁然而笑,“本宫今日设局,将宝林引到此处,为的并非是杀害宝林。而是请宝林,站到母亲的这一厢来。”
  她所言并不令人讶异。宫中结党者众,有时为了招揽,开诚布公无疑也是个好法子。
  “殿下应知我为何入宫。”生与死一线之间。孟云思明白容洛目的,没有了最初那般惧畏,“我父亲是皇后家臣。我无理由可归顺谢贵妃。”
  岂料容洛斩钉截铁:“你有。”
  孟云思不解扬首。容洛眉目晦暗地望她一望,径自坦陈:“父皇有意打压谢家。皇后憎恶母亲。向氏一族有心对谢家取而代之。如今形势不佳,若是谢家败落,表兄定然难逃灾祸。”伸手将袍领拢住,她浅浅一笑,吐字时唇边呵出一团白雾:“宝林对表兄情深义重,应当不想他沦落危险境地。”
  “谢家是二大家之一。”以往久居宫城之外。孟云思对世家的情况听闻亦然众多。容洛如实告知,她口齿一怔,琢磨须臾,摇首反驳,“积淀深厚。并不是向氏能动则动的。”
  容洛抿唇,哂笑一声:“向氏一族自然动不了,可若加上父皇呢?”提及皇帝,容洛双眸似结了一层冰雪,“帝皇与世家是不相容的。自古以来,权大者从无一日不被忌惮。现如今引起父皇畏惧的,诚是谢家。”
  谢家引皇帝忌讳非一日之寒。身为世家,谢家煊赫,世代家主嫡亲权臣高位,门客满天下,比帝皇更得民心。这无一不令皇帝惧怕。孟云思尚在闺阁时便曾听父亲闲语,说谢家功高震主,又如何不知容洛所言不虚。
  “可我又能帮你作何?”脑中百转千回。孟云思疑虑少顷,终是动容。目光闪烁,“我若背离皇后娘娘。家中必然不甚好过。我……只能尽力而为。”
  于她来说,心上人安危重要。可族亲的性命也一样重要。二者她都不能舍弃,可二者也永是对立。
  孟云思此话既出,收归麾下便也不过尔尔。容洛指尖在她手背上轻一摩挲,垂眸笑道:“宝林不必为难。人前你依然为皇后做事,人后我们便是一家,无须多礼。至于你家亲族……明年春日父皇会为我册封公主府,那时我出了宫门,会为他们牵桥搭线,让你父亲来做谢家家臣。你看如何?”
  她初才应下。容洛便许下了这么大的承诺。孟云思略略抬眼,又凝住眉梢,微微颔首:“也好。”
  容洛倾唇。侧首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探眼瞧过去,看到容笙昏睡在假山石后。左右扫视容乐与恒昌,大约也猜到是曼陀罗花用了太多,容笙已经按捺不住药效,容乐只能让恒昌将她打晕。
  “何掌事。”不甚在意。容洛转身询问:“狄婕妤处的曼陀罗花,可也放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jj每次都是半夜抽风,这让每天半夜更新的作者君很难过……
  要不更新时间换成晚上十一点?
  说回来今天抽卡又抽了一堆r,心肝宝贝们有什么玄学能分享给作者君的么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