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为(科举) 第113节
  三弟的谋逆之事,父皇已经划出了底线,那么为了惩治乱党,同时又要为了将来他登基时候的顺利,手段不能太狠烈让人觉得他残暴无情,也不能太温和让人觉得他可以任意欺瞒踩踏,其中的度就有些难以把握。
  而那些奏折更是堆积如山,以前周承翊跟着他父皇学过如何处理这些奏折,但他也只是在旁观看学习,并没有真正独自去处理这些奏折的时候,大周朝幅员辽阔,中枢上的事情已经有百八十件,又有地方上的大小事务无数,实在是让人头疼不已,但是他若处理不好,呈给他父皇看过后,恐怕就要吃瓜落了。
  最近因为身体上的不适,以及三弟和郑母妃之事,父皇在外人面前还端着君主之风,可是当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时,父皇已经阴晴不定过好多次了,更是因为周承翊在有些政务上的处置不当,而狠狠责骂了他,一点情面都没留,让周承翊再处理这些奏折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
  他不仅仅要针对奏折上所写的问题做出回应,还要揣度他父皇看到这份奏折后的反应想法来批复,实非常人所能。
  周承翊也有自己的东宫班底,可是詹事府内刚刚出了一个周成祥这样的叛徒,詹事府内还没有篦过一遍,又如何敢随意用人?
  太子的日子也不好过,坐马车回宫的路上,还要争分夺秒继续批阅奏折。
  正当周承翊凝眉思索手中的奏折该如何批复的时候,他的心腹太监夏正明给他送进来一份帖子。
  周承翊翻开一看,一手熟悉的漂亮字体就映入了眼帘。
  这个字他认得。
  当时知道二弟宁王随意绑了沈江霖回府后,周承翊才知道他这个做事糊涂的二弟居然是因为痴迷一本话本子,才将沈江霖给绑回来了。
  周承翊因为谢识玄之故,举手之劳救下了沈江霖,好奇之下命人将沈江霖写的那几本《求仙记》搜罗进宫看了一遍,一直到看完之后,周承翊才理解了宁王为何会如此冒失了。
  后来宁王当先拿到了沈江霖的手写本结局书后,还没看完就被周承翊索要走了,让宁王郁闷了许久,一直到现在,沈江霖的最终完结本手稿还在他的书架上放着。
  看多了沈江霖的字,哪里会不认得?
  一想到沈江霖和谢识玄的关系,周承翊脑海中马上就知道了沈江霖这封拜帖的真实意图在哪里。
  最近谢识玄求见过他多次,但是周承翊都以自己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他有自己的考量,谢识微的事情不会波及到谢识玄,但是周承翊也不会因为谢识微是谢识玄的大哥就网开一面。
  若是谢识玄叫别人来做说客,周承翊不会理会,但是既然是沈江霖……
  周承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沈江霖见一面的机会。
  东宫就在皇宫之内,周承翊不方便在东宫见沈江霖,想了一下后,周承翊命人前往自己在宫外的别苑。
  沈江霖到的时候,“西苑”门口已经有个门子等候在此了,十分有礼地将沈江霖请了进去。
  此处地界位于城东,宅邸大门修建的十分低调,但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三步一景、五步一阁,透过两边抄手游廊的花窗看去,可谓是移步换景,每一扇花窗外都是特定的植物景色,美轮美奂。
  沈江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仔仔细细看过去。
  走过这一段游廊,再往前走便是一丛竹林,而这里连接游廊是以竹为廊,再走过去便是一条临水小桥,小桥下方有一座精美石舫,此刻石舫两面窗棱全部打开,宛如一艘真正的小船静静立于水面之上。
  “沈二公子,到了。”领路的人将沈江霖引到了后,便束手行礼退去。
  太子周承翊听到了动静,竟是亲自出来含笑相迎:“沈翰林,久仰大名,不曾有机会单独说过话,里面请。”
  沈江霖没有想到周承翊如此“热情”,有些受宠若惊地被周承翊拉着手往石舫里走。
  这与他预想中的见面场景压根不一样啊。
  沈江霖是受谢识玄之托,有求于人,而且求的这个人,还是一国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不是发生什么惊天意外之事,周承翊登基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沈江霖见过的上位者,尤其是地位差距特别悬殊的,没有一个不爱摆谱的,这个太子倒是确实出乎人的意料了。
  毕竟沈江霖在好几个场合里有见过周承翊,周承翊给人的感觉确实有一国太子的冷傲气势,十分摄人。
  沈江霖被周承翊拉着进了石舫后,石舫里不仅窗户洞开,更四角摆上冰鉴,水面上悠悠有凉风吹来,将摆在临窗的冰鉴吹出的袅袅凉气,外头池塘中种了一丛荷花,里头有锦鲤环绕,在此炎炎夏日,此处实乃人间仙境。
  “这是武夷山的红茶,不知道沈翰林是否喝的惯?我喝着还算不错,若是沈翰林喝不惯,我再叫人换绿茶过来。”
  大周朝人人爱喝茶,尤其追捧绿茶,以西湖龙井茶、洞庭湖碧螺春以及黄山毛峰为最,至于红茶也有人爱喝,但不是主流。
  “红茶全发酵而成,在萎凋、反复揉捻和发酵后,才成红茶,正是因为其不同于绿茶的炒制工艺,才能得此清甜甘醇之口味,微臣很爱红茶之口味,感谢殿下赐茶。”
  沈江霖不疾不徐地揭开茶碗喝了一口,茶汤清亮,满口生香,确实是最为正宗的武夷山小种红茶,在后市的茶叶市场上,同样也是千金难求的好茶。
  周承翊轻笑:“看来我竟是与沈翰林口味一致了。”
  两个人从茶谈到了各地产茶处的风景地貌,又从风景地貌谈到了园林建筑,不管周承翊谈话的角度多么刁钻,沈江霖总能接过话头,且能说出自己的一番见解。
  周承翊是永嘉帝当下一任皇帝培养出来的太子,而且还不是半路出家的太子,是从小就开始培养,他的身边充满了各种博学多才之士。
  毕竟如果是个混子的话,根本就不可能靠近周承翊。
  可饶是如此,周承翊还是第一次与一个人谈话谈的这么愉快。
  这并不是单纯的博学多才能够达成的程度,更需要独有的观点,才能引起周承翊的共鸣与新奇之感。
  周承翊如今多么忙碌的一个人,说是日理万机都不为过,但是此刻他完全被沈江霖吸引住了,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西苑”当初建设时候布局的设计理念以及他认为的尚有缺憾的地方,沈江霖对于园林建设有其独到的见解,他自己本身对此也有十分的兴趣,两个人就着这个话题,竟然一边喝茶一边聊,聊了整整有一个时辰之久。
  等到茶都续了好几回了,周承翊感觉到小腹胀胀想要离开小解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此刻时辰已经不早了,他竟然还在和沈江霖说一些有的没的,一点原本要说的话题都没有提起过。
  周承翊走出去出恭的时候,自己脑子都嗡了一下——他原本只想和沈江霖聊个半个时辰就打道回宫,继续去批阅奏折的,现在可如何是好?!
  第111章
  周承翊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沈江霖, 从他乡试的策问到他中了状元得入翰林院,周承翊一直有关注沈江霖的一举一动。
  甚至于,这次沈江霖在两淮做的事情, 虽然功劳都是冯会龙领了去,但是因为有韩兴这个眼线在, 周承翊已经了解的清清楚楚了。
  韩兴是个武人,他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肠子,不仅仅将沈江霖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甚至将他自己与郑家的纠葛也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当时周承翊问他, 为何要坦白,他便是不说, 这些事可能也不会被查出来,韩兴言他思来想去没有这个脑子, 与其到时候被沈江霖之流的人给诈出来, 不如自己先坦白算了,省的瞒来瞒去,最后依旧一场空。
  这是韩兴在自以为自己做的万分谨慎小心之后,依旧被沈江霖一语道破后的心惊胆战,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沈江霖可以知道这些隐秘之事, 而且以一个六品小官之位, 最后不仅仅将元朗和两淮所有盐官一网打尽, 甚至还牵扯出了三皇子谋逆一事。
  可以说, 在韩兴看来,沈江霖是靠一己之力, 他手无寸铁,在两淮又无人可用,可他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 仅仅靠他比莲蓬头还多的心眼子,还有那三寸不烂之舌,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上。
  并且,沈江霖让人心悸之处还在于,他虽然是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是他的胆子大的惊人,从事情结束之后再往前倒推,不难发现最后沈江霖联合蔡伯雄与欧阳平等人对元朗进行抓捕,其实是完全出于沈江霖的判断,而非有实证,若是沈江霖判断错了,他们这些人都得死。
  妄抓朝廷三品大员,集合地方上的兵力,漠视法规流程,没有拿到上头的命令,沈江霖就敢如此行事,这不是胆大包天又是什么?
  世人都说他们这些武将粗人行事鲁莽大胆,可是和沈江霖之流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韩兴是已经被搞怕了,情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曾经隐瞒的,知道的,都说了个干净,也再不想玩这种两面三刀的把戏。
  也正是因为韩兴的坦白,“沈江霖”这个名字再一次在周承翊心中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周承翊还清楚,他父皇也是有招揽沈江霖的意思在的,只是如今他父皇身体每况愈下,沈江霖在官场上初出茅庐,尚未来得及建立起多少的君臣情谊,却又陷入了这番麻烦之中,实在是分不出更多的经历来驯服沈江霖。
  他父皇曾对他说,对于世间的有才之士,皇家自然是要给予相应的尊重和重视,但是同样也要让他们时刻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越是有才能的人,脾气就越傲慢,只有在一开始就驯服了对方,以后才能为君主忠心办事。
  在他父皇心中,他是要一心做明君的,而他底下的臣子都是为了让他成为明君而存在的踏脚石。
  关于这个“驯服论”,在周承翊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心里是大为震撼,毕竟在他所受的教育中,翰林院的先生们教导他的永远是君臣相得,君明臣贤,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
  可是他父皇的教导,却是让他不要与任何臣子交心,要将臣子视为牛马利用,若是交心,必受其害。
  周承翊能够理解他父皇所说的,但是他却不能够认同,或许有朝一日,他和父皇一样成为帝王许多年,心变得冷硬了,看多了人心难测、世事无常,也会和父皇有同样的想法,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尚且只有二十多岁的时候,周承翊确实没有办法达到这样的境界。
  他更愿意做的,依旧是圣贤书中教导他的礼贤下士。
  在周承翊看来,沈江霖年轻又有才华,没有陷入什么党派之争,在朝堂上是难得干干净净的人才,此时若能提前布局,将人才收入囊中,那么等到他登基之后,便也不至于无人才可用。
  沈江霖代表的,不仅仅是沈江霖一个人,牵扯出来更是沈家一整个宗族,沈江霖的大哥,沈家宗族中的许多人才,目前都是年轻低阶官员,纵然才干方面或许不如沈江霖,但是一个人的才干再厉害,又没有三头六臂可以面面俱到,沈江霖的价值,不仅仅在他个人,也在于沈家一族。
  所以周承翊才会毫不犹豫地见了沈江霖,甚至是放下了太子的身段,做到真正的礼贤下士,周承翊原本的计划是,和沈江霖表明他的招揽之意,然后听一听沈江霖想求他办的事,只要不是特别为难的,那么给沈江霖做一个人情又如何?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与沈江霖能聊的那么投机,正经事情一句还没说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等到周承翊回来,他怕时间再耽误下去,便直接开门见山问沈江霖:“沈翰林,刚刚我一直忘记问你了,这次你来拜会本宫,是不是有什么难事?”
  照理这话应该沈江霖自己来说,但是沈江霖实在太能聊了,周承翊怕话题主导由沈江霖掌握了去,便是他们说到天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江霖听到此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低叹了一声,犹豫了片刻才道:“若是刚刚一开始便说这事就好了,如今和殿下如此相谈甚欢,只觉相见恨晚,我再去说此事,简直就是煞风景。”
  若是别人说这个话,难免会让周承翊觉得有些虚伪,可是偏偏是从沈江霖口中说出来的,沈江霖清俊出尘、气质斐然,声音又宛如清泉溅石,十分清越动人,语气更显真挚,让周承翊不由卸下了心防,催促道:“沈翰林说这种话,便觉外道了,既然觉得你我相谈甚欢,宛如多年老友,那么又何须吞吞吐吐,直言便是。”
  沈江霖深谙“上赶子的不是买卖”这个道理,和太子周承翊谈话,是兜了一个大圈子才让周承翊主动提起,一直到此刻,沈江霖才知道他的时机到了。
  “殿下,说来惭愧,顺天府尹谢大人是下官的未来岳丈,而兵部侍郎谢识微乃是谢大人的长兄,谢大人屡次想要拜见殿下却未能得以召见,只能到处请托,最后托到下官之处,下官勉为其难应了,心中想着下官只是一个小小赋闲在家的翰林院修撰,哪里来的本事能见到殿下?没想到殿下竟然直接见了下官,还以好茶好风景相待,如今再让下官说到想求之事,左不过是希望殿下对谢识微高抬贵手。”
  沈江霖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竟是让人丝毫没有被相求之后的不耐和烦躁,周承翊甚至依旧面上带笑着反问沈江霖:“那依沈翰林看,本宫该如何处置谢识微为佳?”
  沈江霖对周承翊拱了拱手,毫不作伪道:“殿下若是能给他一个教训,但是留了他的性命在那是最好的,至于整个谢家,下官敢给他们作保,他们绝对是一心一意侍奉君主,别无二心的。”
  沈江霖既说了要求,又一语双关地提醒了周承翊:谢识微行差踏错了,你要处罚他就处罚了,但是谢家其他人可没有犯事,留着谢家在,以后你要是登基了要用人,那可是拿来就能用的,别寒了谢家子弟的心。
  沈江霖半分没有求人的姿态,仿佛真的只是和朋友说起一二闲话一般。
  但是周承翊却是听进去了。
  关于谢家的情况,周承翊不是没有过怀疑,也幸亏谢识玄查来查去没有问题,谢识微才没有被当场处决,可正是因为谢家被怀疑了,这个时候再见谢识玄,周承翊怕自己会被谢识玄左右了想法和心绪,到时候不能公正判罚谢识微和谢家。
  但是沈江霖的一席话,让他从这桩纷乱繁杂的案件中抬起头来,想到了一些更关键的内容,那就是他以后还要不要用谢家?
  如果要用,那就只能只惩处谢识微个人,不能涉及到谢家其他人,如果不准备用了,那么随意他如何处置都无所谓。
  周承翊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沈翰林的意思本宫知晓了,本宫会再三斟酌的。”
  沈江霖话已带到,想来周承翊作为即将要登基的太子,绝对会明白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他更有利的,瞧着已经在此逗留了许多时间了,便准备不再叨扰周承翊,起身想要告辞。
  周承翊起身,将沈江霖送出了石舫外,两个人立在临水小桥之上,此刻日暮已经开始西斜,金色的夕阳洒在池塘的水面上,微风吹来的时候水面反射出点点金光,在池中畅游的锦鲤尾巴摇晃之时,将那些碎金打破,十分自由自在。
  因着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又是站在临水小桥上,四面有风,人不用再受炎热之苦,心绪也得到了放松。
  周承翊看着夕阳西下,想到了自己尚未批完的诸多奏折,他却是实在轻松不起来,忍不住垂询沈江霖:“沈翰林,本宫有一宫外的好友,家中世代行商,其父对他要求甚严,因他以后要继承家业,便将家中各处铺子都交托到他手里让他巡查,但是每每在他查账之时,不管他如何用尽全力去做,依旧有让他父亲不满意的地方,他求教于本宫,本宫亦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应对,不知道沈翰林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这便是现代网友所说的“无中生友”?
  想来这个“好友”就是周承翊自己吧?
  通过周承翊透露的这个信息,沈江霖更加确信了如今永嘉帝的身体一定是比较糟糕了,所以才会将大部分的公务都要交托给周承翊,或许永嘉帝还没到完全批阅不了奏折的地步,毕竟朝堂之上也没传出来永嘉帝生病的消息,但是永嘉帝一定是着急自己的情况,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愿意放权,让周承翊快速熟悉起政务的处理。
  沈江霖能想象目前周承翊所面对的极端压力,他脑海中过了一遍接下来要说的话后才缓缓道:“殿下,要下官说,其实这事也不难解决,只需和您那位朋友说,在他父亲面前适当示弱便是。”
  周承翊愕然:“示弱?如何示弱?若是示弱了,他父亲不是更认为他难当大任吗?还如何放心将家业交到他手中?他父亲可不止他一个儿子的。”
  沈江霖微微一笑:“可就是他拼尽全力去做了,依旧无法做到面面俱到、让他父亲完全满意对吗?”
  周承翊被噎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点头。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通过父子亲情下手,他父亲做了一辈子这个行当,自然是个中老手,许多事情信手拈来,但是对于他而言,他却是有很多情况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就对他父亲虚心求教,有任何不明确的地方都拿给他父亲过目,不要自己妄下决断,等到事情桩桩件件都有了定例之后,以后他再处理类似的事情,便是想出错都难了。”
  “再者说,他父亲定然心中也是明白他儿子不可能做的与他一样好的,若是真做的一样好了,甚至更出色了,那么将父亲的颜面至于何地?相信他父亲定然是乐意教导他的,或许在一教一学之间,他们之前因为这些事情而紧张的父子亲情都能得到缓和。”
  “情感是处出来的,父子亲情亦是如此。”
  沈江霖说完这一长串话的时候,周承翊也快将沈江霖送到了大门口,等到沈江霖走后,周承翊彻底陷入了深思之中。
  情感是处出来的,父子亲情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