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他觉得这些钱是施清奉应该赔给他的。
  所以他这不叫偷, 叫光明正大地拿。
  人是杀不回去的, 但钱是必须要盗的。
  赔不起命,总得赔些买命钱吧。
  何逸钧脾气不好,很难稳定,继续砸桌子椅子柜子, 年旧木头散架的声音一片片, 墙壁也被砸破好多个口子,不再平整了, 坑坑洼洼的。
  桌子椅子柜子烂了, 不能用。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为此发脾气时会那么暴力。
  好像所有人都在欺骗他最重要的东西。
  接下来要砸衣柜。
  打开衣柜, 里面挂着施清奉的衣服,众堆衣服下方有块木头。
  何逸钧拿出来一看,原来木头是一张琴。
  这张琴他熟悉,刚开始当明卫时, 施清奉就送了这张琴给他,说是住在琴府就应该有张琴。
  后面,他去了幽陵,因为行李太多就没带上这张琴, 也就没再见过这张琴了。
  衣服下方的空位置还摆放着其他东西。
  一一掏出来看。
  这些东西不只有何逸钧以前家里放着的,还有施清奉送给他的、他自己的,甚至他参加乡试会试时复习的书也在其中。
  何逸钧忽而发现自己砸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已经很累了,浑身没有精力和力气,便没再继续砸了,想先休息一下。
  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他在白费力气。
  内心平静下来。
  四周格外死寂。
  仿佛这里只有他一个活人。
  再看看周围一地的狼藉。
  他刚刚在做什么?
  只是为了发泄情绪?
  他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为了后悔要救施清奉而已。
  就算他把施清奉的家全烧了,烧了施清奉,也赔不起地窖里的人命。
  很累,四肢快要失去知觉一般,想休息,非常想。
  环顾房间,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
  他这才意识到现在只有施清奉床可以休息。
  其他能休息的桌子椅子全被他破坏了。
  地上都是尖尖利利的碎片,地上不能坐。
  除了床,其他的都不能坐了。
  也不知道施清奉现在还在不在门外。
  何逸钧提着琴,悠悠来到施清奉床边坐下。
  把琴架在腿上,准备弹琴,想像从前一样,心情不好时就弹琴调节情绪。
  好久没弹,也不知从哪里下手。
  食指刚碰到弦上,刚拨动弦。
  下一刻,弦就“叮”地一声断了。
  食指被弦划破,溢出鲜红的血来。
  何逸钧眸光微动,低头注视琴。
  以前他经常弹的,弹过这么多遍,都没有出现过断弦的情况。
  可现在,还没开始弹就断了一根弦。
  琴不再认他为主人,宁愿自损也不想让何钧使用它。
  何逸钧没有成全琴的心意摔琴在地上让琴体无完肤,而是把琴放在床头边。
  自己则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周围太过安静,床太舒服,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
  当他再次醒来时,是被自己的肚子饿醒的。
  看看窗外的天色,才刚到了傍晚。
  眼睛眯成一条缝,没睡够,也睡不了。
  迷迷糊糊下床,把房间的门打开了。
  他以为自己现在仍在幽陵。
  走出的是他自己的房间。
  来到楼梯口时,腿一麻,瘫坐在了台阶上。
  何逸钧睁开眼睛,环顾周围的环境,才想起来他现在还在施清奉家里。
  意识到了什么。
  他刚才自己开门出去了:……
  何逸钧索性下楼,走到院子里,发现每一个房间都是关着灯的,门和窗也都是关着的,鸦雀无声。
  东转转西看看。
  难道施清奉又被施戎叫进皇城面谈了?
  家里没人啊。
  正当他疑惑之际,忽然听见施清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我在你的后面。”
  何逸钧被吓了一跳,僵直地回过身,摸摸后脑勺,眯着眼睛尴尬地笑了笑,假装什么事都没干。
  心想自己方才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要让房间恢复原状也只能叫装修师傅来装修了。
  施清奉的性格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原谅自己,自己也不能逃出府中,要想在这段时间混得好,就只能不让施清奉生气,不然自己有可能会被虐得很惨。
  所以应该和平交流。
  无论以任何借口来应付。
  何逸钧道:“对不起,当时我脑子一烫,就那么对待你的房间,后面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就想向你道歉——”
  后脑勺摸出几滴冷汗,本想继续编织谎言下去的,结果嘴巴像被封住一般,说不出话来,脑袋真如所言这般发烫了。
  换作以前,当施清奉不在意何逸钧做了什么事时,听何逸钧用这种语气说话,都会一边笑着一边看着他,一边听,他则会心神颤颤的。
  而眼前的施清奉却始终冷着脸,显然是不打算要放过他。
  施清奉的身影出现在一楼门口处,正慢慢朝他靠近,道:“待会你帮我收拾一下就好了,除了这个,我没有其他事是让你非做不可的,收拾完后,无另外强求。”
  声音也是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何逸钧道:“你不问我我的想法是什么……”
  施清奉道:“你把我锁在外面时的语气不是这样的。”
  何逸钧道:“我的想法是,我们幽陵不是没有机会变强,如今你害死了我们的人,并说我跟我的人不一样,所以日后我也可以害死你们的人,也可以说你跟你们的人不一样,你我之间不为敌人,这也是你的想法……”
  现在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让人产生一种联想,下一刻就要上来跟何逸钧打一场架。
  施清奉道:“我的想法?开玩笑。”
  何逸钧道:“那?”
  施清奉道:“你是我们的人,从来没变过。”
  声线极度低深,字字清晰,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如同砸在心口的大石。
  何逸钧眼线弯成弯月形状:“……好好好,我们这段时间先和平相处,怎么样。”
  施清奉道:“你知道我不会透露你的位置,你就把我的房间整成这幅模样,你以为我就会这么放过你么。”
  施清奉离他越来越近,身上隐约带点酒味,冷着一张脸,何逸钧无处可去,笑了笑,不语。
  接着,施清奉便拉着何逸钧进屋。
  点上灯,屋子亮了起来。
  只见屋里有一张方桌,桌上很干净。
  他让何逸钧坐在桌子前,然后去拿了一碗饭和一杯水来,把它们放在桌子上,在何逸钧的对桌坐下,道:“你吃吧。”
  何逸钧道:“你做的?”
  施清奉道:“不是。”
  何逸钧道:“你的饭?”
  施清奉:“不是。”
  何逸钧道:“味不佳本来是想倒掉的?”
  施清奉道:“不是。”
  何逸钧开始动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刚夹起一团饭,正要塞进嘴里,拿筷子的手就陡然顿住了。
  能吃饭时很开心,但是想起来这是施清奉给他准备的饭,能吃吗,他记得他还是个幽陵人。
  “……”
  施清奉道:“入乡随俗。”
  何逸钧道:“此非吾乡。”
  施清奉道:“你长这么大了,还想让我哄你么。”
  何逸钧道:“我只是不想吃伦安人做的饭,谁说要你哄了。”
  施清奉道:“爱吃不吃,但是我的房间你是必须要整理的。”
  何逸钧道:“……你今晚,没笑过。”
  施清奉:“不笑就好,表明上不笑就说明我暗里很开心,你不信也可以。”
  何逸钧开始吃饭,当准备吃完的时候。
  施清奉道:“有一句话,差点忘说了,你我之间不为亲人,所以,我这碗饭是需要付钱的。”
  都准备吃完了……
  何逸钧一惊,道:“付什么钱?”
  施清奉指了指挂在何逸钧腰上的铜钱。
  何逸钧了然,解下二十文钱递在对桌桌上。
  施清奉没接过钱,道:“这点,不够,我还没说这顿饭的价格。”
  何逸钧道:“你还想要多少,在外面不都是卖二十文钱吗?!”
  施清奉道:“你身上的钱是我赔给你的,在你手上,但是不代表你无法将这些钱花出去,也不代表你无法将这些钱重新回到我手上。”
  何逸钧道:“你到底要卖多少?”
  施清奉道:“很巧,我卖的价格,刚好完美地等于你挂在腰上的全部银子,既然你已经基本吃完了我卖给你的饭,你就应该好好付钱,这是常识。”
  何逸钧将筷子一把扔在桌上,怼道:“这哪算数,你这破买卖就是歪门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