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逸钧忽然能开口说话:“我和孟售非死不可吗?”
  虫瘟道:“不认也得认——”
  何逸钧不拿再开口说话,感受四肢的知觉慢慢消失。
  虫瘟将他的知觉全部夺舍完的时候,他就彻底死了。
  还有知觉的部分,就是他还没死亡的部分。
  直到只剩下眼睛以上部分还有知觉的时候。
  虫瘟陡然叫了一声:“你怎么可能回来那么快,本来很长的路程,你不可能回来那么快——”
  施清奉道:“我早就回来了,只是一直站在门外,听说虫瘟入体的过程很慢,我猜想你会想引我去远的地方,其实我后面没去,跟你没分开后我回来,在门外等不及,才进来的。”
  虫瘟道:“你进来也可以,站在一旁看着,不要,不要!你赶紧滚,我马上就弄好了——”
  何逸钧斜着眼珠子,看见施清奉正在他旁边蹲着,一大块脸近在咫尺,遮住了他大片视线,其他的都不能看得太清。
  施清奉道:“我不滚,你会怎么样?”
  虫瘟急促道:“我会消失的——他是我的选定之人,我存在只为完成我的使命——你不能阻止我,给我滚开——!”
  施清奉道:“再问你最后一遍,我不滚,你是真的会立即消失吗?”
  虫瘟道:“骗你做什么,要不是你之前没接触过孟售,身上没有虫灵的缘,不然我早就控制你滚到大老远,可恨我只是一个没有外在控制力的妖物,只有通过内在控制人的行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坏我好事——!”
  施清奉道:“立即消失,那就好。”
  何逸钧看见施清奉的脸转过来,正对着自己的侧脸,距离近了一点,之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何逸钧虽不明白这一步动作是怎么个“救他法”,但还是耐心等待着施清奉的下一步动作,说不定这一步动作只是救他步骤中的其中一步。
  结果虫瘟下一句话立马刷新了何逸钧对该“步骤”的看法。
  虫瘟道:“你人好恶心!你就有那么期盼我消失吗,你知不知道我的消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虫瘟对什么事都很执着。”
  “结缘是我们存在唯一的意义,就像你们凡人对自己的在意的人执着一样,我既然要死了,你也必须跟着我一起去死,我要你死——!”
  第10章
  已经救完了?
  何逸钧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个施清奉刚刚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怎么救他的?
  就这么一下,然后干什么又不知道,再然后就没了?
  施清奉道:“骗人,你不是说,只要我断了他跟孟售的缘,你就会立即消失吗,怎么现在还能说话?”
  虫瘟发疯道:“无关之人,你凭什么把嘴贴到他脸上,凭什么要断了他们的缘,这对结缘来说是个大禁忌,你不能这么做,只有孟售才能这么做——!”
  施清奉道:“别说出来,他都听到了……”
  何逸钧的知觉由上往下、以飞快的速度慢慢恢复。
  直到嘴巴能说话时,却说不出一句话,尽管喉中堆积着千言万语。
  刚刚施清奉亲他的脸颊,他的脸颊在那时候已经没知觉了,根本没有感觉。
  要不是虫瘟说,他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等脸颊的知觉恢复后,他却没能在脸颊上捕捉到半点痕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又不想错过。
  脑海中跟孟售的记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施清奉跟他从前的记忆。
  曾经施清奉就这么亲过他的,他甚至还为此白白期待过。
  虫瘟消失前说了最后一句话:“笑死我了,你居然会选择回来帮他,原来你们才是真正的金玉良缘,可能是我找错人了,我一直以为他只有孟售,原来还有一个你——”
  何逸钧:……
  施清奉道:“我只是想让他活着,听说能让他活着的方法只有断缘,而断缘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第三个人亲他一下,传达对他的爱意,就可以完成断缘,仅此而已。”
  虫瘟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指着施清奉的鼻子不停狂笑,笑得身子东倒西歪,笑声成了施清奉声音的一种伴奏。
  施清奉顿了顿,又道:“要不是断缘的方法十分离谱,不然我真不会亲他,我和他不过是虚假的金玉良缘,没必要较真。”
  “但对你们虫瘟来说,较真也无所谓,你们爱把自己蒙在鼓里,把自己欺骗得可怜兮兮,这怪不得谁……保重。”
  虫瘟的笑声渐渐变小。
  在施清奉说完话不一会儿之后,虫瘟以及虫瘟这道诡异的笑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他们与虫瘟的对话都不曾存在过。
  虫瘟,生时可惜,去时可惜。
  地上和墙上的虫子还剩一点点没消失。
  何逸钧的脑袋能动了,开始借着即将消失的虫子身上发出来的微弱光芒,打量草屋里原本的模样。
  草屋果然跟自己预测的一样,屋里空无一物,原先他们刚进来时徒手碰到的枯草都是虫瘟变出来的。
  第11章
  虫子的消失场景格外壮观,好像纷纷扬扬的幽紫色雪花,星星点点,慢慢悠悠,将二人笼罩在其中,道不尽的是虫瘟生命尽头的浪漫。
  施清奉道:“之前京师死那么多人,不过是人性太冷,没有人愿意当他们的伴侣解救他们而已,哪怕只是一刹那,哪怕只是虚假的,也无人愿意当,并不代表这个方法鲜为人知。”
  何逸钧站起身,道:“可你却偏偏是热情的那类人,哪怕只是一刹那,哪怕只是虚假的,已是足矣,谢谢你。”
  二人走出草屋。
  屋外的夜风呼呼。
  路上。
  何逸钧道:“我在想,虫瘟的性格像个疯子,多半是因为它效仿了另一个性格的我,而我,另一个性格像个疯子?”
  施清奉道:“所以虫瘟说的话再怎么得罪人,都是正常的,效仿着你说的话,就跟你一样,你无论说的话有多得罪人,都是正常的。”
  何逸钧道:“我得罪人?我哪里得罪人,我是想说,我没有虫瘟性格的这一面。”
  施清奉道:“虫瘟的性格,很悲观,觉得事事不如意时总会强求,达不成目时不肯放弃,失败时不敢面对不敢承认,这难道不是你的另一面吗?”
  何逸钧道:“不是。”
  施清奉道:“那就不是。”顿了顿,又道:“刚才虫瘟是不是问你喜不喜欢孟售?”
  何逸钧道:“问了,我说我不喜欢。”
  施清奉道:“那你喜欢谁?”
  何逸钧陡然一愣,本以为施清奉会跟自己简述关于虫瘟的事情,想不到施清奉居然张口就问自己喜欢谁,下意识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施清奉道:“随便问问。”
  何逸钧心里有一道久远、来自从前时候、拥有强烈宣示感、懦弱无力而又坚强不肯认输的声音传来:“我喜欢你啊。”
  何逸钧口上却道:“我尚年少,目前没有喜欢的人,虫瘟也没有问我喜欢谁,就直接默认我必须喜欢孟售,我否认了它也不理会。”
  施清奉道:“那便好,如果我是你,我有喜欢的人了,虫瘟还让我跟孟售结缘,我就会不开心,非常不开心,你没有喜欢的人,你就还可以,没有这种不开心的心态。”
  何逸钧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也是实话实说。
  确实没有,喜欢施清奉只是曾经一份深藏心里的秘密,现在看见施清奉,心里只有一种面对曾经的遗憾的感觉。
  心里那个久远的声音又道:“施清奉,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你不是为了我才当的那个热情的人吗,我以前在见不到你的年份里想了你那么久,你没有辜负我这份等待吗……”
  何逸钧好像在翻看一本旧书,书里描述他们的故事,剧情明明峰回路转丝丝扣入,自己却无法与之共鸣。
  第12章
  二人回到画台。
  何逸钧本想回来赔偿纸人脸费用的,结果回来见到的景象,自己天都塌了。
  管事者见他们回来了,便瞪着何逸钧,道:“你们还知道回来,因为这件事,画台上的画没一张卖得出去的,你们看怎么办!”
  何逸钧道:“这不应该怪我旁边这位朋友吗,他带我来的。”
  管事者转而瞪着施清奉。
  施清奉道:“怪我,丢了的那张人面像由我赔偿,其他没卖出去的画像本身也卖不出去,这我赔不了,卖不出去就放在书房里囤着吧。”
  何逸钧道:“人面像由我来赔,至于后者……”
  管事者道:“卖不出去?!谁家好人影响我们卖画还不愿意帮我们卖,就用这样的借口忽悠人?!”
  何逸钧道:“这么说来,你们的画的确卖不出去,你还想怎么样,想让我买完你们这些没卖出去并且本来就卖不出去的画吗,我不买,不花冤枉钱,第一,我没钱,第二,我应该为此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