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宋泽兰嗔了她一眼,正欲制止她说人坏话,却听外面忽然有人开口,声音低沉迫人:“祁幼安,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吗?”
  霎时,三人都朝门外看去,祁朝燕一身黑衣站在门口七八步外,几乎要融入逐渐西沉的暮色里,脸色也黑的可怕,祁幼安无所谓地撇开眼,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动都没怎么动,“娘亲,可别说是你让人把她放进来的。”
  宁芳从愣怔中回过神儿,笑骂道:“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娘吩咐人放她进来了?她肯定是翻墙头了。”
  祁朝燕一步步走过来,跨进室内,唯有宋泽兰客客气气问安,请她坐下,她的妻女连个余光都没有给她,没人知晓此刻她心里是何想法,她的语气听起来倒是分外平静,“本将军让暗卫先进来开的门,不曾翻墙头。”
  “看见宅子挂的牌匾了吗?”宁芳唇边微勾似笑非笑盯着她,说不出是讥讽居多还是冷漠居多,“这里是宁府,不是将军府,祁朝燕你眼神不好的话可以找个大夫看看,乱闯人宅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祁朝燕依旧板着一张冷脸面无表情,却已经没了对祁幼安兴师问罪时的气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不知怎的,本该幸灾乐祸的祁幼安竟也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果然,下一瞬便听她娘亲没好气道:“祁幼安,你母亲回来的正好,跟着她一块儿滚,老娘府上不养姓祁的。”
  明知被迁怒了祁幼安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甚至反应极快立马从椅子上起来,“娘亲,我可以改姓,现在就去改……”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瞪了眼,宁芳转而又对宋泽兰道:“兰儿,你和亲家都是京城人士,这次便跟着幼安一去回去吧,我给你们准备银两,到时候让幼安陪着你把祖宅重新买回来。先前欺凌你们的那对母女也别轻饶了她们,无须碍于面子,反正幼安也是个混不吝的,让她出面替你报仇就是了。”
  宋泽兰握住她的手,眉眼坚定又不失诚恳,“娘,儿媳只愿留在家中侍奉您,哪儿都不去。”
  宁芳神色难掩动容,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兰儿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府里有赵嬷嬷她们照顾我,你们无须担心。对了,待会儿娘把赵大娘她们叫过来问问,若是她们还愿意跟着去,你就把她们也带上。”
  祁幼安虽不及媳妇儿心细,默默听了一会儿却也恍然大悟,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们不去京城,小宁儿也不去,即便她愿意做继承人,也要等她长大了能够照顾好自己,我们才会放心把她送到你那里。”
  “本将军等不起了,”祁朝燕终于舍得从宁芳身上移开视线,语气平静地问道:“幼安,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培养一个合格的储君并非易事,等长宁长大我已年迈,如何再有精力心血教导她?”
  祁幼安自觉对眼前这位母亲并没有很深的感情,但乍然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活不了多久,脑子里还是一瞬间出现了空白,呆愣着不知说些什么。
  她从未想过这一天的到来,祁朝燕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冷峻淡漠的眉眼隐隐有了几分松动,“我知你无意那个位子,但长宁尚且年幼,你若不入朝堂给长宁铺路,万一我去的早,长宁没有成长起来,她的处境可想而知,作为母亲,你忍心看她孤立无援举步维艰,甚至于丢了皇位丢了性命吗?”
  祁幼安猛然回过神,连忙摇头,小宁儿是她媳妇儿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她愿意倾尽一切哪怕失去性命也会保护好她,断然是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朝堂上诡谲多变,她并无信心应对,倒不如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祁幼安正在心里暗自斟酌着,宁芳已经忍不住开口,“祁朝燕,你好生不要脸,长宁这孩子延续宋家香火,日后是要学医的,用不着你在这里瞎操心,我已经答应了兰儿就绝不会出尔反尔,与其挖空心思抢长宁,你倒不如问问兰儿愿不愿意再要一个孩子。”
  被骂不要脸的祁大将军面儿上似乎有几分尴尬,拿起桌上宋泽兰给她倒的茶水饮了一口,才神色如常开口:“泽兰认为你娘的提议如何?宋家世世代代积累的医术经验确实值得传承下去,本将军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固然也不能落入旁人之手,亦是需要一个流淌着祁家血脉的孩子。”
  若不是顾忌出主意的是自家娘亲,祁幼安已经炸毛了,即便如此,她的不高兴也摆在了脸上,宋泽兰倒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还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祁幼安向来听她的话,可当初她孕期的各种不适和生产那日血淋淋的场面历历在目,反驳的话倒是咽了回去,可神色仍旧很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宋泽兰在心底悠悠叹了口气,方才宁芳赶她二人去京都的时候,她大抵就已明白了自家婆婆的想法。
  毕竟她家婆婆的心思也很好猜,常把‘虽然我跟祁朝燕和离了,但幼安是她的孩子,她的一切都该是幼安的,绝不能便宜了别人’这类话挂在嘴边,又怎能不希望她再生一个孩子去继承祁大将军的皇位呢?
  宁芳犹记得祁幼安说过只要一个孩子,也没忘了儿媳生产那日女儿阴云密布不见笑意的脸,心里着实虚得不行,宋泽兰答应的轻快,她反而急着想要给宋泽兰一个解释。
  当即便对祁朝燕下了逐客令,“还不走?等着本夫人唤人将你打出去么。
  祁朝燕将茶盏放下,拇指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光滑细腻的杯身,过了许久才低沉道:“夫人,是我对不住你和幼安,我不是个好的妻主,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皆是我咎由自取,以后我会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再不瞒你,我们之间存在很多误会,我都可以解释,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似是预料到宁芳张嘴就来的拒绝,她语速极快地又补充了一句:“我最多在南境待三个月,以后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若是她们不能和好,一个远在京都,一个不出佑宁,此生便不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宁芳如何不懂她的未尽之意……
  拒绝的话语变得沉甸甸的哽在喉头,她张了张嘴,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终是沉默下来。
  祁朝燕静静等了良久,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渐渐也明白了,“……好。”
  天色已然暗沉下来,唯有悬挂在半空中的一弯白亮皎洁无暇,冷冷清辉洒落在离去之人的背影,显得分外萧索落寞。
  直到她走远,宁芳才从椅子上起身,脚步匆忙难掩急切来到门口注视着她的背影,“我就是看看祁朝燕是不是真的走了,没别的意思。”
  祁幼安与宋泽兰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不过她们也缄默许久了,从祁朝燕道歉的时候就齐齐屏住呼吸,尽量当自己不存在。
  祁朝燕走的不快,但路并不长,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转角处,宁芳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你俩怎么不说话?娘真的只是看看,你们别误会啊,跟祁朝燕和好日后就要待在后宫那个鸟笼子里,说不定还要跟一群莺莺燕燕争宠,老娘都一把年纪该含饴弄孙享清福了,脑子进水了才会想去过那种苦日子。”
  祁幼安眼神怀疑,“娘亲,我不瞎,您要是真放不下祁朝燕我这就去把她喊回来,您担心的那些都不算事儿,有我给您撑腰呢。她身边要是敢有别的坤泽君我揍她,不让你出宫玩我也揍她,只要她敢惹您生气,我必定让她不好过。”
  宋泽兰听得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安安这无赖莫不是踹大将军踹上瘾了?
  宁芳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哭笑不得,“胡说八道,再把人打出好歹来,老娘可救不了你。”
  紧接着,她又长叹了口气,问宋泽兰,“兰儿,你可怨我……”
  宁芳刚开口,宋泽兰便知道她要说什么,摇了摇头,唇边笑意浅若梨花,“娘,我晓得,大将军的一切都是安安的,不生个孩子继承皇位,岂不要便宜了别人?”
  “对对对,”宁芳一愣,没想到儿媳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她连忙点头如捣蒜,禁不住夸赞,“兰儿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祁朝燕这厮没有反对她的嫡长孙跟你姓,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也该见好就收,万一她不择手段给幼安这兔崽子塞人,也闹心不是……”
  宋泽兰忍俊不禁,一本正经地颔首,时不时还附和地嗯一声,俨然一副认真听训的好儿媳模样。
  祁幼安在一旁看的嘴角直抽,实在没忍住插嘴,“娘亲,你不觉我媳妇儿说的话耳熟吗?您当初让赵嬷嬷打理将军府也是这么说的。说什么虽然你和祁朝燕和离了,但祁朝燕的一切都是我的,将军府日后还要留给你的乖孙,你这个做奶奶的须得替乖孙儿盯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