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韩英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的晚饭不一定有着落,走到货架前挑选,对面的小男孩正抱着个玩具不松手,她妈妈在旁边教训他,“已经买了很多了,买回家又不玩,浪费钱!”小男孩张着嘴哇哇哭,抱着玩具,抱出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辛鱼被吵得脑袋疼,正准备离开,一阵响声传来,一桶薯片忽然砸在脑袋上,疼得她一声惊呼,紧接着就见整个货架都摇晃起来,对面的女声骤然提高。
  女人一把捞起扑到货架上的儿子:“咋样,磕到了没?不疼不疼……”
  货架开始朝着辛鱼的方向倾斜,顶端的零食掉落,这个时候辛鱼还有时间乱想,幸亏最上面放的不是酒水饮料,否则她非被砸坏不行。
  因为一次寻常的购物招来横祸,被零食砸死,实在是太惨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挡,但有一只手比她还要快。
  他不仅撑住了摇晃的货架,还挡住了落向辛鱼的伤害,罐装的薯片砸向他的肩膀,辛鱼望着眼前莫名熟悉的黑色羽绒服,胸口的位置是一个低调的品牌图案,一阵裹着寒凉的味道涌进鼻息。
  被温度融化,内里是近乎浓郁的少年气息,干净清爽。
  “没事吧?”少年出声,辛鱼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先前那匆匆的一瞥在此刻变得清晰,她听到胸腔里那颗高高吊起的心脏落地的声响。
  近视带来朦胧美的同时,也带来了不真实的弊端,譬如看到一个长相很帅的男生,但是当你带上眼镜的时候,甚至会后悔先前的悸动。
  但眼前的少年显然不是辛鱼幻视出来的好看,他个子高,比货架还要高出一个头,垂头看着辛鱼,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衬着乌浓的眉,整张脸显得很有精神,是一种能够涤荡黑暗,照亮万里碧空的容貌。
  坠落的心脏骤然又升起,在她的胸腔里欢蹦乱跳。
  辛鱼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耳边响起一阵不属于超市的音乐,激越昂扬:江山辽阔,任我飞翔,花样年华里有我最美的模样……
  她没有细究这阵音乐的奇怪,和少年四目相对,她紧张得掌心都冒出汗,明明是冬天,她却觉得后背一片热汗,少年垂头,离她越来越近,那双明亮的眼睛也离她越来越近,仿佛要隔着空气,把她的神魂勾出来。
  腮颊一片湿软的黏腻,辛鱼彻底被定在原地,少年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辛鱼,我喜欢你。
  辛鱼正是激动的时候,一声又一声昂扬的歌唱声接连在耳边炸开,眼前的少年只剩下一团模糊的景象。
  猝然间,辛鱼睁开眼睛,她正趴在书桌上,垫在脸侧的试卷洇了一团深色的液体。
  蝉鸣聒噪,已经是夏天了。
  自超市遇见后,她的悸动便随着一整个冬季的雪被埋藏在地底,随着破土而出的蝉,骤见天日,蝉鸣激躁,烈烈轰轰。
  高舒静在一墙之隔的客厅练习校庆时的歌曲,一声又一声激昂的歌词从她的嘴里吐出来,明明是很好听的声音,辛鱼却觉得格外烦躁。
  要是没有歌声,她就不会在关键时候醒过来。
  她轻轻摸着脸颊边沾染的湿润,笔尖在卷子上无意识地滑动,逐渐显现出一个清晰的名字。
  ——陆嘉良。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陆嘉良也喜欢她的梦。
  但是梦醒了。
  辛鱼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意识到脸颊边的湿软不是陆嘉良的吻,而是她的口水,顿时抽出湿巾,擦拭起来。
  第2章
  梦虽然被迫停住,但余韵还在。
  辛鱼托腮发呆,可怜的数学卷子,不仅沾了口水,还被写上光明正大的名字。
  卷子是要上交的,幸好是写在旁边,辛鱼瞅着“陆嘉良”的笔画,在旁边增增减减的加了几笔,彻底看不出名字后,又欲盖弥彰地添了几行解题公式。
  然后,她来回涂抹,终于将名字掩盖住。
  笔迹虽然能够被掩盖,但是燥意却愈演愈烈。
  辛鱼搁笔,去客厅。
  高舒静在展喉高歌,她穿着白色的蓬蓬裙,肖像韩英秀的容貌清丽秀美,但和韩英秀不同的是,她更像一只骄傲的天鹅,浑身都写着“我很优秀”这四个大字。
  韩英秀端着果盘在旁边,红艳艳的西瓜块,脆脆的苹果块,还有几颗剥好的荔枝,她将插着果块的牙签递到高舒静的嘴边,“静静,再来一块吧?天太热了,多润润嗓子。”转眼瞥见辛鱼,她一顿,又笑着问:“小鱼,要不要来吃点水果?”
  到底是重组家庭,辛鱼很有揣度人心的天赋,韩秀英的脸上写满了敷衍,她也不愿意享用沾着高舒静口水的水果,道了声不用,到洗手间洗了把脸。
  客厅被母女二人占据,辛鱼再次回了房间,扑到床上,拿出手机给穆静发消息。
  辛鱼:高舒静又在唱歌,我承认她唱得很有天赋,但是她剥夺了我自由补觉的权利!
  辛鱼:啊啊啊啊我好想睡觉啊,断掉的梦还能再接上吗?
  穆静很快回过来:听你的意思,这梦不一般。
  穆静:想睡觉还不简单,来我家啊,我的床分你一半。
  辛鱼很有行动力,收拾好书包就出去了。
  穆静的爸爸是个小老板,工厂开得如火如荼,虽然不算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是好多家庭望尘莫及的条件。
  穆静的卧室比辛鱼的卧室大两倍,涂着暗粉色的墙壁,很粉嫩的装修风格。
  穆静的妈妈端着水果零食到屋里,热情地要辛鱼留宿,被辛鱼礼貌拒绝,穆静妈妈刚离开,两个姑娘就凑到一起,头挨着头,辛鱼把自己做的美梦告诉穆静。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穆静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穆静不问,辛鱼也会说出来,她总是藏不住事。
  穆静还以为有什么进展,事实上,辛鱼不止一次做过被陆嘉良告白的美梦,她抓了颗草莓塞进嘴里,斜眼看辛鱼:“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就是一个吻,值得你激动成这样,我还以为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她颇为遗憾地说:“要我说,你就直截了当到他面前,告诉他喜欢他,整天藏着掖着,你不难受吗?”
  她是轰轰烈烈的性子,知道辛鱼的暗恋后,就一直撺掇着她表白,按照她的话就是:他要是同意皆大欢喜,他要是不同意也省的浪费辛鱼的时间,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虽然说,那是一棵出类拔萃的帅树。
  辛鱼露出自怨自怜的表情,拿着腔调道:“他是天上月,我是地上泥,他是那么的优秀,我是那么的普通,他是我无论多么努力都不能追赶上的人……”
  话没说完,辛鱼的脑袋被敲了一下,穆静:“又从哪里学的鬼话?”
  辛鱼收起表情,笑了一下。
  穆静近距离地审视好友,她一脸乖相,眼睛溜圆,黑眼珠很大,皮肤白白的,一看就是班里那种很乖很文静的女生,还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稍微说重话就会哭鼻子的类型。
  两人是小学同学,不同班,初中分到一个班级,穆静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经常请朋友们吃零食,身边围绕很多人,和辛鱼这种乖学生楚河汉界。
  到了初中后,进入青春期,班里的男生越来越过分,尤其喜欢招惹穆静。
  有次穆静来大姨妈,书包里的卫生巾露出来,被一个坐在她后面的男生看到,那男生是班里的四害,经常捉弄穆静,在穆静上课的时候扯她的辫子,这次更过分,抽出卫生巾,连着一整包卫生巾都洒在地上。
  他抓着那包卫生巾,就像抄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耀武扬威、洋洋得意,把穆静都气哭了。
  穆静又羞又恼,每次来姨妈,班里的女孩子都藏藏掖掖的,没有书包,就用深色的塑料袋装姨妈巾,好像是很见不得人的东西。
  穆静也是这样的,当着全班的面被搜出了姨妈巾,觉得不敢见人了,脸都红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她记得很清楚,就连凳子被推开时和地面推拉的声响都音犹在耳,那男生高举着的卫生巾被一只更为纤瘦的手抽走,女生紧抿着唇,就算满脸严肃,也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撕拉”一声。辛鱼将完全展开的卫生巾扔到了男生的脸上:“没见过是吧?那就好好看看,看仔细了。”
  全班错愕。被期待出现在穆静脸上的羞愤、尴尬,转移到了男生的脸上。
  辛鱼全程面无表情,对穆静来说,却不亚于一道明亮的光束。
  看起来乖巧软弱的她,却勇敢、无畏、闪闪发光。
  而活泼开朗、朋友一堆的她,却懦弱、羞怯。
  穆静越来越喜欢和辛鱼玩,和她在一起的她,都仿佛沐浴着盛夏的日光,有好吃的也先给她。
  渐渐地,两人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在她眼里,辛鱼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穆静捧着辛鱼的脸,“你这么招人喜欢,谁能拒绝你?我要是男的,绝对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