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但这西洋番邦小国的事就不一样,甭管那些词儿是不是影响食欲,起码它新鲜呐!谁不爱听新鲜事!
  就这么着,各家的说书先生就忙开了,都不等甄楣使力气就扩散开了。
  “西洋的番邦是这样的么?”
  “那些人出海跑那么远原来是为了钱!”
  “纺织?织布很赚钱吗?”
  “要是能知道真假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有一批人对海外产生了兴趣。
  但是海外,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离生活还是挺遥远的,就是有海商,等闲也不到京城来,这问题倒没人能解答,只有人暗暗生出了心思想要一探究竟,这织布的效率提升,那不就能站其他货商头上了!
  除此之外,难免有人关注起传教士。
  “这些人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只传教?”
  这样活跃的民间议论,不多时就被上报了,康熙听见这事有些拿不准。
  其实他是知道外头各国消息的,只是这些事叫民间也知道妥当吗?
  但管,又要怎么管呢?总不能以冒犯为由头办,这些番邦国家还不值得用这个理由,他也无意维护番邦的形象。
  再者此事由文人发起的杂志起,若要管束,这些人必定牵涉其中,原本就处置了几个文人叫这些人心里有想法,到如今狱中的那些文人的亲友仍在奔走,再来一桩这样的事,恐怕这些人不会再闭嘴,一并闹出来倒是麻烦。
  “也罢……”不聋不痴不做家翁,只要不公开找他要个说法,暂且先看着。
  何况,这文章倒也解答了他一点疑惑,那些传教士早就进入了中国,但平日里交谈,绝不会提及这样的问题,看了这文章,他倒是有了一点明悟,并不是这些国家多热衷于航海,实在是资源少得可怜,连种地都种不好,不出来找点活路怎么办?
  传教士口中,他们是为了传播信仰而来,但仔细想想,他们能来到这里,难道不是因为背后的国家实力增长才能远渡重洋吗?
  金钱……
  虽然对于权力而言,金钱并不重要,但绝不是毫不重要,这些传教士借传教之名,同样会把商人带到这片土地上。
  这群贪婪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
  康熙和传教士打过交道,并且不止是留在宫里的那几个,还因为传教权和这些人有过矛盾,因此比寻常人
  更多了几分了解。
  也正因为这份了解,他对西洋有一分警惕,只不过因为距离遥远不足为虑并未表露,如今民间的议论,好奇有之,并无警惕,却偏偏无从下手……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康熙忍不住蹙眉,一切似乎都是从那日从天而降的雪纸开始的,这种脱离掌控的力量很难叫他不忧虑,他想过这背后是人在操纵,可这样叫人捉摸不到的力量存在与世间,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自从去年发生这样的事,对于文字上便难以管束,明里暗里使了力气却什么结果都没有,只抓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还让民间对于皇室失了敬畏,养成了纠集议论的风气……
  百姓是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哪怕是京城的百姓,寻常的八旗也只要听旗主听主子的话办事就好,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呢?
  这也就是观念的不同,胤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想给百姓知道点什么,但哪怕是弘皙这种年纪的,也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愚民并不需要懂得什么,只要如同牛马一样温顺能够干活就好了。
  要不是出于宣传满人的正确性,康熙大约并不会高看所谓的漫画一眼。
  不过目的达成,胤禑并没有多做纠结,至于能不能成功按照计划掌握宣传这部分,他也不强求,只要别给他关宫里什么都行……
  “阿嚏~你就这点追求?”可怕的力量甄楣挡住口鼻,努力稳在马上,谁念叨她了?
  胤禑拒绝她画饼,幽幽道,“自由都是相对的。”
  他现在都不敢说杂志是自己弄的,一切都有由胡成顶着,这事暴露出去他也说不准在康熙那里有好处还是坏处,还是等多出几期稳住再说。
  至于追求?先缓缓吧,他忙起来都要懵了。
  “你怎么不追求?”
  “追求什么?没为缠足打嘴仗吗?我等江南的当事人消息!”出发北巡前把第二期赶出来,就现在这个趋势,搞不好还真能把缠足搞掉,江南其实也挺好的,万一再折腾一下能去江南呢……
  她不想到缠足的残废身上。
  【还换啊宿主!】
  系统惨叫,换身份它得写报告的。
  甄楣冷哼一声,这宫里已经呆腻味了,要不是还能折腾点事,她早就受不了了,再者——
  【系统,你不是忘了生长的bug】
  【……】
  系统卡住,有些心虚,那……换个成年人吧,不用长了。
  “十五姐姐要出嫁了,你能忙得过来吗?”
  “你提醒我了,得多印一点带去——”
  第51章
  甄楣只能确定康熙没有阻止她们,对于心理一无所知,因此她毫无顾忌的继续推动着京城话题的更新换代——
  鉴于胤禩几兄弟被关了禁闭之后,再也不主动提供内部细节,编造的同人显得索然无味起来。
  虽然只是听新鲜的百姓暂时没觉察出来,之前的存货仍没有全部释放,但没了兄弟几个加持背后斗法,忌讳就渐渐的上来了。
  因此具有危机意思的生意人,现在就应该开辟新赛道,推出新产品,甄楣认为吹西方的文,很适合这个时候顶上。
  如果不行,那她们《闺阁志》也不是不能出这个风头。
  在接近五月的某一天,京城里忽然又一次爆发了对于缠足的讨论。
  因为江南那边的女子诗社带回来更多消息——
  一位笔名为乘风客的笔者如此描述。
  “缠足陋习,不知其起始,然实为害今人矣……”
  这位乘风客是一位闺塾师,早年孀居立志不肯再嫁,便受聘做了闺塾师教导学生。
  她教导两家人的女孩子,加上自己于娘家夫家接触的女孩子,平日里往来的密友,便见识到了许多缠足之事。
  “余闻媪讲古,先人或谓之美观,以窄削为佳,轻移莲步,聘聘婷婷,又或能为掌上舞,因而先天之不能为着,便以布帛裹缠,不欲生长……”
  乘风客先是直接搬出了打听到的由来,批驳反对了缠足对于精神道德上的作用,认为这只是因为对美的追求产生,并没有什么大道理。
  又因为直接追逐美色有轻浮的嫌疑,再拿大道理去压就显得十分拙劣,兼有甄楣暗中出手去散播这个观念,这一点就再一次引爆了文人的议论。
  毕竟文人的权,很大程度上可以理解为解释权,解释得更贴合背景一些,也就是注经权。
  换到这件事上来说,那就是,凭什么你来说缠足不体现品德呢?就算你是需要缠足的女人,那我也还是比你懂,没有你说话的机会!
  这就和礼法一样,哪怕皇帝非常清楚自己叫了十几年的爹娘是谁,文人一样能用礼法去注解你爹不是你爹,你才是不懂的那个。
  解释权就是权力的一部分,看了乘风客的文章,一些读书人觉得自己的权力被侵蚀了,因而反应激烈,也实属人之常情,毕竟在做到执牛耳的地步前,他们能握住的东西太少了,评判女人已经是为数不多的权力。
  然而这还不算完,乘风客还列举了一些例子,比如她某位密友的女儿,缠足三月后不能行走,高烧不断,诘问之下,她才得知原来是家中请了新的缠足婆子,竟然用的是折骨缠的法子!
  江南常年湿润,如此密不透风的缠裹下,伤口慢慢溃烂,竟然引发高烧,只是密友的女儿养在婆母身边,她无法第一时间察觉,等发现时女儿已经高热不退,不多时夭折。
  乘风客语气沉重的描述了母子之情,诘问道缠足难道比父母子女之间的天伦更重要吗?为了缠足伤了小儿女性命,这岂不是舍本逐末?
  祭出了父母子女关系这个杀器,这又基本封死了孝道的压力,谁都不能说养儿是奔着高危风险去的,竹篮打水一场空,谁又受得了?
  何况还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说法,把脚弄烂了还发热到人都没了,从这里看缠足就完全站不住。
  且儿女不能活着孝顺父母,这也不符合孝的要求,除非有人厚脸皮表示身为一家之主我觉得女儿就是得缠足才叫孝顺我。
  不过从江南的反应来看,这么不要脸的,多半也不是个什么人物。
  因此这一点算是封死了不少读书人的论点,硬生生叫他们把笔杆捏烂,也迟迟写不出一篇可供出名的雄文。
  再往后乘风客去询问了学生,如果不需要缠足,她们支持还是反对。
  学生的答案近乎统一,支持不缠足,这样她们在游园,戏耍,外出登高的时候会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