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垫着干净稻草的小床,一张补齐断腿的木桌,四张长凳,角落里还有一个橱柜。
  她几步上前。木桌的纹理每一寸她都很熟悉,桌角的磨损,桌面的刻痕、污渍和墨迹,还有她偷玩老娘的短匕在桌面上刻下的一个“吕”字,全部清清楚楚。
  暗室里的陈设,就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草屋里的布局。桌椅板凳的摆放都分毫不差。
  “天哪……”吕妙橙喃喃自语,“闻倾阁主就是我?我从十七岁活到二十几岁了?……中间的记忆呢?”
  她真的成为了杀手组织的首领,坐拥无数财富,一呼百应?
  即使事实摆在眼前,吕妙橙依旧不敢相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吕妙橙”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穷困潦倒,老实本分,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还清欠款,然后翻修草屋,要是能娶一个夫郎就更好了。
  睡在温暖的棉被里,喝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就算外面下着雨雪也不必担心,她的屋子结实又御寒。
  吕妙橙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几年后竟成了现在这般。闻倾阁非她所有,厮杀非她所愿,她现在只希望那几年的记忆回来,那个真正的闻倾阁主回来。
  十七岁的吕妙橙没有这个本事。
  说起来,她到底是因为,才失忆的呢?
  而且还就这么巧,忘掉了离开村子后的事情,忘掉了十七岁的种田女想象不到的事情。
  墙壁上挂着的一枚铃铛骤然鸣个不停,吕妙橙从暗室里出来,寝殿的大门正被人轻轻叩响。
  暗室的门关上了,从外部看并无破绽。
  “进来。”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吐着舌头呼气的大雪,亲昵地扑她,从屏风后绕出来,窦谣提着食盒在桌前布菜。
  “妙橙,这是我亲手做的饭菜,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细腰长腿的美人还会做菜,吕妙橙心道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夫郎。嘿嘿,是她的,是吕妙橙的。
  她接过玉箸,正犹豫着先吃哪一道,窦谣忽然解释:“已经让侍卫验过,没有毒的。”
  “你说什么呢?”吕妙橙不解,“我的夫郎洗手作羹汤,竟然还要被别人查验。阿谣,今后你不必再给她们查看。”
  “谢谢妙橙。”
  他掩唇轻笑。
  窦谣的手艺属实不错,吕妙橙一口气吃了个精光,吓得他不停劝她,说吃多了会积食。吕妙橙摆摆手,她的胃口她清楚,这些菜根本不在话下。
  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吃自己夫郎做的菜,不能浪费他的一番心意。
  用过晚膳后,吕妙橙一边翻看手下人送来的文书,一边饮着清茶。阁中一应事务都在这里,摞得老高,估计一晚上是处理不完的。
  一间铺子的账房携钱逃跑,必须得追回来;今日训练营里又培训出几名合格的杀手,善;孙氏钱庄花钱请闻倾阁除掉赵氏钱庄老板,这是竞争不过急眼了……吕妙橙松了松领口,屋里烧的炭火太旺了,热气过甚。
  一旦注意到这点,浑身的血管忽然都火燎似的滚热,她拆了半天腰带也拆不下来,想用蛮力又怕把贵重的腰带扯坏。
  一双手覆在她腰间。
  窦谣道:“我来为你宽衣吧。”
  他的脸颊也在微微发烫,吕妙橙低头,覆在腰间的手,每一个指关节都泛着粉,漂亮极了。
  她心跳得有些快。
  窦谣的动作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解开,水汪汪的眸子含情脉脉,只是这一眼,吕妙橙就被勾了魂,鬼使神差的,推着他倒在床上。
  他轻喘一声,偏过头去:“你坐着我了。”
  吕妙橙也感受到他的变化,心想,画册上画的好像也对。
  她思索之际,窦谣竟主动脱下了外袍,雪白满眼,他捉住她的手游走,吕妙橙的触碰令他止不住地战栗。
  吕妙橙俯下身去,亲吻他的侧脸。
  窦谣挡住她的嘴:“都这个时候了,你先……”
  他是不喜欢亲吻吗。
  她按照他的意愿动手,窦谣扭着身低吟,饱含水雾的眼睛越过她望着帐顶。
  他颤声叫着,慢慢蜷缩起来。
  窦谣好半天都没有再打开身体。
  吕妙橙擦了擦手,拨开他的发丝,发现窦谣在哭。他哭得梨花带雨,很是伤心,仿佛刚才是
  被她强制过一般。
  “你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窦谣蜷缩得更厉害了。
  今夜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防止关键时刻掉链子,窦谣也吃下了掺着烈药的饭菜,可是当他被吕妙橙压在身下玩|弄时,他还是退缩了。
  窦谣不想和她同床。
  仅是被她触碰,他就恶心反感得不行,遑论真正做到最后一步。他甚至连同她唇舌相交都做不到。
  吕妙橙盯着他手臂内侧的艳红一点看了许久,在窦谣身侧躺下,轻拍他的背部安慰道:“没事,阿谣,不必着急。这件事等我们成婚那一日再做也不迟,”
  “我不碰你。”
  凛冽的寒梅香气笼罩了他,有如实质。
  窦谣抱着自己,吓得发抖。
  他加在饭菜里的药烈性极强,吕妙橙又吃了个干净,此时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早知如此,他就不放那么多了……现在她嘴上说的好听,等哄他放松警惕,她就会压上来强要了他。
  窦谣后悔得要死。
  美人的香肩光滑,吕妙橙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在窦谣的身体上来回游离。她按住蠢蠢欲动的手,咬了咬嘴唇坐起来,翻身下床,草草披了外衣要出门去。
  窦谣叫住她:“等等,你去哪里?”
  “我去外边的池子里泡一下。”
  门扉开启,迅速关上,窦谣探头去看。
  吕妙橙真的走了。
  他脱力躺倒,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窦谣都昏昏欲睡,吕妙橙才回来。她站在床榻前,凝视着这个不经弄的娇软美人,他闭着双目,脸庞恬静又美好。
  一缕发丝垂下来,挂在脸颊上。
  吕妙橙向着他伸出手去,想替他拨开,结果窦谣在此时忽的惊醒,朝后缩了缩。
  “你回来了……”
  他的嗓音低哑,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殿外池子里的水冰寒刺骨,吕妙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寒气太甚,把人冻醒的。她转过身坐下,背靠着床榻,等着自己冰冷的四肢慢慢回暖。
  “妙橙怎么不上来?”
  窦谣拿不准她在想什么。
  自己临阵退缩,哭哭啼啼,她虽然出去泡冷水降火,但心里肯定是厌恶他的吧?
  他方才朦朦胧胧的,嗅到她身上那股寒梅香,浑身打哆嗦。吕妙橙身上的这股香气不知从何而来,窦谣查看过屋里的熏香和她的挂饰,都不是。现下她出去浸了水,一回来,那股香气愈发浓烈。
  窦谣在近距离接触吕妙橙之前,从未想过,这世上竟会有一种香气,令他嗅之畏惧。
  “我身上太冷,怕冻着你。等我烤暖和了再上来。”吕妙橙无聊地捻着曳地床帘上的珍珠,“阿谣你先睡,不用等我。”
  她说到这里,起身去将屋内的蜡烛都熄灭了。
  清月的光芒映照在漆面地板上,吕妙橙感到新奇,盯着那团白光看。这地板可真有光泽,又平整又干净,不像她的破草屋,墙角下是青苔和蘑菇,墙角上是蛛网,有一次从屋顶掉下来一只毒虫咬了她一口,吕妙橙昏迷了足足一天。
  蘑菇和青苔铲了又长,蛛网用棍子搅了又结。
  静坐了一阵,吕妙橙浑身都热乎起来,她这才蹑手蹑脚上床。窦谣睡在内侧,她掀起被褥一角钻进去,揽住他的腰身,轻轻把人带进自己怀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子同床共枕,男子还是她的夫郎。
  吕妙橙只觉得怀里的人软得要化了,她稍一带他便自动依靠过来,同她贴得严丝合缝。她在他颈间嗅闻,美人自有一股馨香,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她满足的闭上眼,呼吸声逐渐悠长。
  一双眼闭上,另一双眼猝然睁开。
  窦谣眼底一片清明,他装睡许久,终于骗得吕妙橙入睡。此时正是刺杀她的好时机。
  第5章
  里侧的厚重床帘上缠着一根最粗的绣花针,这是窦谣唯一能找到的工具。
  只消用它刺进吕妙橙的太阳穴,吕妙橙就会暴毙。他再拿走她的令牌去救少主,外面有人随时准备接应。她一死,闻倾阁必定内乱,月蚀门吞并闻倾阁指日可待,离少主登上门主之位也不远了。
  这样想着,窦谣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取下粗针,尖端对准了熟睡中的吕妙橙,高高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扎下去!
  粗针悬在半空中,他来势汹汹的动作戛然而止。
  两根手指,轻巧地捏住了粗针尖端。
  一霎时,窦谣的呼吸惊得停滞住。
  他被发现了,他……要被吕妙橙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