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沈桉和赵似娴死后,徐清命人收敛了他们的尸身,说是交由沈祁下令处置,但沈祁也没下什么令,就将两台棺椁放置在另一处离齐府较远、且无人居住的偏院中,着人细细看顾着,随即捉来了沈桉身边的心腹,一把毒喂下去,就成了他的人。
  而这毒,恰是沈桉此前下给他的那味,徐清没骗他,那毒她确实随着兰砚初在边境时见过,这毒的配法和解法她都还有印象,沈祁来找她要毒的时候,徐清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西陵那头不知道沈桉已经死了,同当年的温策延一样,写下的信都交由心腹在无人之地相递,有了上一回的差点成功,这回哪怕被重创了,他们也依旧相信沈桉。
  也没有不相信沈桉的理由。沈桉要皇位,西陵要地要财,一拍即合的事情,于是狠掉了一层皮肉的西陵又命人来信了。
  沈桉的心腹战战兢兢将信交到沈祁徐清手上时,沈祁就知道赌对了。
  西陵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叛徒’来赢,他们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此后一个月,沈祁模仿着沈桉的笔触和口吻与西陵那头谋划了一个新局,西陵很谨慎,应当是怕沈桉在齐府被控制着,来信中几次挖坑试探,好在沈祁和徐清也足够机敏谨慎,有沈桉生前的心腹在,这些试探都被不动声色地挡住。
  西陵大将尽陨,不能即刻再出兵,于是沈祁先在信中告知他们大梁这头已逐渐恢复,不日将先派一支小队到城门下试探,叫先集中兵力守住城门。西陵兵力折损大半,信中的意思就是大梁欲图试探他们如今的兵力,若是不敌,便会即刻发兵踏平他们的城门。
  西陵的国君信了,但怕会像峡中那战一样出现变数,仍留了些兵在原先的位置上,其他的尽数调去城门把守。
  确实如信中所说,谢晟鸣亲带一支队伍到城门下,西陵提前知晓早有了准备,谢晟鸣没讨着好,交手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带着人撤退了,西陵得到消息先是松了口气,但很快就有人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禀报粮草被烧了。
  战事中声东击西,后绕包抄,火烧粮草都是常见的招数,没了粮草养不活那么多要打战的将士,这是击垮士气百用不厌的战术。
  放火烧西陵粮草的事徐清和沈祁都没亲自去,是齐予安亲自带人去的,到底在边境十几年,跟着齐远山也学到不少,对于边境的布局和西陵,他总是比徐清和沈祁更加清楚。
  这一计做的漂亮,西陵气急败坏地发现被耍了却也无可奈何,最后被逼急了也只能来一封信不痛不痒地威胁。
  这个时候,沈祁身上的伤只剩下几道淡淡的疤,心情大好。此番西陵听了他的话将剩余兵力尽数调至城门之下,本是为了震慑大梁一番叫大梁不敢轻举妄动,得益于西陵对沈桉的‘信任’,他的计划行通了,此时面对这封威胁信,他只提笔回了四个字“见面再说”。
  徐清站在他身后,看着这四个字也没忍住笑出声。
  谁跟谁见面呢?
  这可是用沈桉名头送出去的信。
  这一击打中了西陵的七寸,大梁这头乘胜追击,一月内直接攻破了三座城池,直逼西陵中心,西陵国君的所在地。
  沈祁和徐清都没再上过前线,领兵征伐的任务都交到谢晟鸣、齐予安和林溪吟身上。
  这事是林溪吟自个儿求到二人面前的,徐清彼时一句话也不说,面色也看不出赞不赞同,最后是沈祁拍板,让她跟着一块儿去,就当为到时真相大白,另外追究她逃脱当年死刑旨意一事的做准备。
  林溪吟功夫不落,她既学双瑶的刀法,又跟着林嵘舟学林家的剑法,虽年纪小,但提剑上马后却自有一股凛冽的气势,峡中战那日,徐清也亲眼见过,早在听了徐妗的话要带林小满一道来时她就有这个决定了。是以听到林溪吟亲口说要上战场,她虽不说话将决定权交给沈祁,但心里是赞同的。
  至于为什么要将这决定权交给沈祁,自然是因为只有是沈祁亲口答应的,届时下旨作判决时,他才会放过尚存于世的林小满和邓景妙。
  她也期盼林溪吟能直接在前头立个功,到时还能得个赏,林蓉双和林嵘舟期望的林家东山再起便就有希望了。
  前头战事势如破竹,后头沈祁和徐清也轻松了许多,西陵如今已无抵挡之力,斩杀西陵国君,夺回长公主尸身,将西陵纳入大梁版图指日可待,二人已经着手开始谈论该如何重新规划行政,如何安抚西陵百姓等问题。
  “殿下考虑得够长远。”
  徐清笑着调侃了一句,整个人懒洋洋地依着窗台,手里把玩着一顿边缘发黄的花,冷泉色的玉镯在她的腕间随着她的动作止不住地晃荡——自她确定自己不用再提着什么武器到前头去同西陵动武时,她就将镯子拿出来重新戴上了。
  沈祁坐在桌案边,这样的占位和姿势是他们二人谈事时最常见的,目光在徐清的手腕上落了几眼,没接话徐清的打趣,面上有身体恢复了的血气红润。
  他突然想,这镯子戴着徐清手上挺适合的,水头足的玉镯像一汪清泉,圈着徐清的皓腕,就像徐清的手浸在这汪冷泉中一般,任谁看了都想不到这人出手又快又狠。
  见他不说话,徐清扬了下眉梢,也没再出言调侃他,将手中那朵她在沈祁看的书中悄然发现,又被三申五令不可以直接丢掉的花放在沈祁手边,提笔沾墨,又扯过纸,认真同他探讨起来。
  “大多数的百姓们不在意国君是谁,他们只在意能不能安稳平顺地过日子,”徐清缓声道,“是而安抚百姓只用叫他们与大梁百姓一般,减免赋役,允其科考,便不会起大乱子。”
  说着,徐清又想起什么般,语调突然上扬,“恰好,如今京中所有先前空置的位置都已安排上了人,此番若将西陵尽数收紧大梁的版图中,地方上定要派人前去管理,明年的春闱是个选人的好时机。”
  到时官场不再由世家只手遮天把控着,对那些书生仕子是很好的安抚。选上来的人又可直接派往西陵这片土地上重新规划的行政地,不必打乱徐清在京中已排布好的格局,也就不会再另生混乱,确实可以一举两得。
  沈祁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二人在屋里讨论着,前头谢晟鸣三人也没辜负二人的信任和期盼,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般攻进了西陵的中心。
  就在一切都要尘埃落定,徐清几人准备待谢晟鸣三人得胜归来后就收拾收拾回京时,一则消息八百里加急而来。
  这话一点也不为过,听说是信使得了贵人的令,一路上换乘了五六匹马,换了好几个信使交替着日夜兼程赶路,才在几日内就将这信从京城送到在边境的徐清手中。
  如今京城里头会寄信给她的人多了,除了她阿姐徐妗,柳闻依、叶然、赵似念、云思起甚至是宋太傅,京城里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有信来,但这些信不仅是给她看的,也是给沈祁看的。但这回的这封信,就真的只写了‘徐清亲启’四个字。
  是一封只给她的信。
  信封捏在手中很薄,叫人疑心里头可能根本没有东西,但徐清不明所以的拆开信往里看时,里头又确确实实有一张薄纸。
  里头的内容也很简略,不出几息的功夫就能看完,徐清却好像难以理解般站在原地,维持着垂头看信的姿势一动不动,僵硬到屋内离她不远的沈祁都觉得奇怪了,抬头朝她看去。
  这一看给他吓
  了一跳,整个人反弹般站起身,快步走到徐清身边。
  她的眼眶里全是泪水,眼前的一切都有了重影。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浑身僵硬,一片虚影间她好像终于瞥见了他的影子,于是她慢慢掀起眼皮看过来,就在那一瞬,眼眶里的泪骤然砸落。
  沈祁在那一眼里忽然觉得胸口被什么击中了一下,不疼但有些闷。他从来没见过徐清掉眼泪,对她这副难得一见的脆弱模样有些无措。
  他试探地伸手拉住徐清捏着信纸、微微颤抖的手腕,脚下步子又向她靠近几分,将她拉近,另一只手轻轻地抽出她手中的信纸。
  徐清手上没有用力,任他抽走,但沈祁拿了信也没看,他知道这是专门寄给徐清的信,她也不一定想叫他知晓信的内容,他只是小心地将信放在身侧的柜子上,又随手从旁边拿了个有点重量的东西压住那张薄纸。
  随后用空出来的手曲指勾去滑落在徐清下颚处的泪水,轻声问:“怎么了这是?”
  二人贴的极近,但他克制着没把人直接拥进怀里,而是微躬下身,尽量与徐清视线齐平,声音也刻意放的轻柔了些。
  徐清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只在准备开口前抽了两口气,浑身有些失力般把头抵在了他的肩头。
  声音里止不住的哽咽和抽泣,她断断续续道:“回京……我要立刻回京……”
  第100章
  对于徐清突然的话,沈祁意识到应当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叫徐清立刻就要回去,但京城大多事徐清来前都已经安排好了,照理说以徐清的能力,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他一直很确信。而且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徐清也不会是这般反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