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徐清闻言,反问:“那张大人的意思便是,这些书生的命也是留不得的了?”
  被换作张大人的官员听见徐清的发问,面上又露出了些迟疑。
  显然也是觉得不必到取性命这么重罚。
  可也有人觉得违律法者必须重罚,他直接站出来,立在云思起身旁,高声:“诸位可是忘了,这些书生不仅是包庇放任广济寺的僧人和温家人暗行谋反之事,在殿下前往舒徽学堂查线索时,还欲图直接一把火烧死殿下,再者屋里头还有他们的老师,为学者,不尊师,犯律法,纵谋反,这样的人,纵使允其入仕,怕是会生出更多的祸端。”
  这番话亦是有理,堂内众人皆议论起来。
  不过提到了温家,沈祁的面色倏然变得有些怪异,目光快速扫过一直安静听着的沈瑜。
  虽这一眼极快,但沈瑜还是捕捉到了,心下蓦地冒出些不安来。
  他今日来只是携妻一道听听这个案子,倒是没想过插手,他不知为何沈祁突然落过来一眼,神色还如此奇怪。
  回想这一眼落来前那位大人所说的话,好像没有与他相关的话。
  堂内一干人还在争执这些书生的处置,那位大人话落后,又有其他大人提出质疑,道入仕之路被垄断是天下所有寒门仕子之怨,若直接取了这些书生的性命,又怕会引起其他仕子的怨愤,彼时亦会生出祸乱来。
  “故而解决源头问题才是根本。”
  就在众人争执不休时,徐清出声,“科举一制本就是为选拔人才,广开言路,好让君者耳聪目明,更好治理国家。人才,国之本也,世家垄断官场本就不该,堵塞言路,助长结党营私之势,这是亡国之举。”
  这话一出,众人皆息了声。
  在场的除了云思起,哪个不是有着世家的裙带,方才一个个还义正言辞地出主意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些书生,此刻真要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一个个又都成了哑巴。
  最后是云思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拱手,缓声道,“书生等人的处置,不如待臣回大理寺仔细翻查过往判案卷宗,分析上一番,再作商议。”
  既争执不下,便先放上一放,众人也没意见。
  吴屹和僧人的处置已定下,书生的处置放置在一旁暂缓,那便只剩下温观应和温执玉了。
  前夜皇帝驾崩时,除了传位圣旨,还下了道旨,是命大理寺重查十年前林温三将通敌叛国一案。
  徐清当时听到这道旨意,便知皇帝当时所说的会考虑就是答应了,那时她便想,若外祖母和舅公听到,必定十分高兴。
  林家门楣虽已败落,但能还来清白,也是极好的事。
  只是这道旨意下来,温观应和温执玉当下便不得处决,只得先收押在大牢。
  沈祁命人再多拨些人去守着,温家那二子武功皆上乘,若是越了狱,那便难办得很了。
  商定完舒州一案的决断,宫变那夜的余事还有诸多未了。
  那夜皇帝道希望沈祁能放过丁氏母子,但沈祁向来不是大度的人,尤其是在方公公口中知晓这毒是丁枣儿下的后,更是不会放过她。
  他父皇死前的情状与他母后一般无二,他早年便怀疑她母后的死与丁氏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宫中所有人都道是他母后身子弱,突发恶疾才仙逝,如今有了证据,他定然是要丁氏偿命的。
  是而他那日便传了令,搜出丁枣儿宫中藏的毒,此后日日夜夜喂给她,让她用同样的死法离开。
  他也打算好了,待丁氏慢慢毒入骨髓,毒发离世后,便将其与他父皇合葬。
  皇帝说他只会与沈祁的母后合葬在皇陵中,沈祁偏不如他的愿,他母后已离开十载有余,他不愿他母后死后唯一的安宁再被打扰。
  丁氏被软禁在了梧栖宫等死,而沈郗他更是不会留。
  无召无令,私自带兵返京入宫,意图弑父弑弟,逼宫夺位,直接便是死罪。
  至于已死的沈硕,沈祁也懒得再给他定罪,直接命人将他葬入皇陵。
  而其妻刘氏,殿前弑夫,与其早该被斩杀的弟弟刘宣聿一道奔逃出宫,这本也是死罪。刘乐玉自个儿也知晓,故而出了宫也没再继续逃,而是待在成王府等待处置。
  徐清不知为何替她求了情,沈祁便放过了他们姐弟二人,只是刘宣聿被改名充了军,此后一生只得做小兵,并无立功升迁的机会,而刘乐玉则是剥去王妃头衔,改名换姓,自此成王之妻刘氏,随夫而死,因其为罪臣之女,不得共入皇陵。
  沈氏五子,如今死了两个,除了沈祁和沈瑜,还有个远在边境的沈桉是个大患,说不好他是直接降,还是欲图反。
  其母宁妃被软禁宫中,算作人质。而其妻赵氏,在宫乱之时随父带人入宫作乱,还前去养心殿后殿欲夺玉玺,有谋逆之嫌,幸而宋箫及时赶到,夺回了玉玺。赵家众人被下狱,听候发落,唯赵似念安稳地待在宋府,未受牵连。
  是宋箫返还玉玺时,同沈祁道是赵似念在他赶到之前就从她姐姐手中抢回了玉玺,算立了功的,此番应功过相抵。况且她赵似念已嫁入宋家,算是宋家人,也不当受其母家牵连才是。
  沈祁同徐清商议了一番,宋箫夺回玉玺立了功,他想保下他的妻子也没错,赵似念虽是赵家安插在他这边的棋子,但到底没犯大事,便想着放过她也无妨。
  只是宋箫想保她,沈祁徐清也有意放过她,她自个儿却来了静王府认了罪。
  在宋箫没反应过来时,她已下了狱,见到了她的长姐和爹娘。
  宋箫不明白她这是为何,三番两次前去大牢想问个明白。
  赵似念不愿见他,他来了她便缩在角落里,不看他,对他的话也是充耳不闻。
  甚至宋阳也带着叶然来瞧过她,问她为何要认了罪,在他心中,虽曾因着赵似念是赵家人,在她刚入宋府时没给她好脸色,但相处下来,亦觉得这个嫂子算是顶顶好的了。
  尤其是她与他兄长也算是年少情谊,只是后来各自站队,才渐渐疏远了去,本是一桩好姻缘,怎料他们就走到了怨偶这一步。
  赵似念倒是愿意见他们俩,但对宋阳的追问亦是闭口不答,只道让他和叶然二人好好的,还说她院子里埋了坛酒,是她入宋府那年自个儿酿的,到今岁定然醇香,让他夫妻二人得了空就去挖出来,闲来时了小酌上两杯。
  宋阳问不出结果来,只得带着叶然离开。
  身后赵似念目送着二人的背影离开脏污的大牢,心道:
  少时岁月伴烈酒,半是青涩半是糊涂,如今这最后一杯,便敬你我终究殊途。
  第73章
  柳府外,一辆马车停在门前,烈阳斜落下来,竟给这久无人踏足之地去了几分寂寥。
  马车里,沈祁和徐清各自抱胸,相对而坐。
  沈祁微抬下巴,语气有些生硬,“你陪我。”
  “我去做什么?”徐清满脸无奈,“你想问的自个儿去问清楚就好了。”
  ‘你陪我’这三个字,沈祁已经说了一路了。
  这几日云思起在大理寺重梳舒州一案,不断比对过往卷宗,时不时便来静王府寻二人。加之宫变之后的一堆事情,拖到了今日,沈祁才来柳府,预备见柳青烟。
  那夜柳闻依带人堵住了柳青烟后,便将人带回了柳府,算是变相地软禁了起来。
  徐清想的是,这毕竟是人家姨甥自己的事,一来她不想旁听,二来若真如柳闻依所说,柳青烟是温家女,到时她随着沈祁一道去了,见到柳青烟免不了又要被矛头所指,就如温观应身份暴露后,每逢见到她都要骂上两句,无外乎就是作为林青且的外甥女,竟然将翻案的希望寄托在沈家身上。
  这些话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不想再听了。
  可沈祁坐在对面,薄唇紧抿,不发一言,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半晌后,徐清率先移开目光,倾身向前,抬手撩开车帘,轻叹一口气,“走罢,柳大人还等着呢。”
  二人进府时,柳青祥已候在前厅,柳闻依伴在他身侧,见到二人,柳闻依跟在柳青祥身后同二人见礼。
  沈祁看着眼前鬓发斑白的舅父,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说来其实自柳青瓷仙逝,柳青祥不再上朝后,他就没再见过这位舅父了。一来是怕他来了柳府,他父皇知道后心中会作他想,二来是怕一踏进日渐衰败的柳府便会想到,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是在他母后死后才变得如此的。
  他心中感怀,手上却赶忙扶起柳青祥,“舅父不必多礼。”
  柳青祥摇了摇头,“君臣有别,礼数不可废。”
  说罢,又将沈祁迎上首座。
  别看柳青祥已十载不曾问政,但人还是同在前朝时一般执拗。沈祁拗不过他,只得坐上前去。
  府里有个亦是多年未见的柳青烟,柳青祥自然知道沈祁此番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