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世人都道先皇后是个端庄温柔的人,可在徐清编的故事中,先皇后是个娇俏敏感的小姑娘。
  还有那些所谓的“带话”,是她斟酌着编的,乍一听是没什么问题,却是禁不起推敲的。
  这个瞎编的故事还有许多纰漏,可圣人却信了。
  徐清这次很确定,养心殿那位是真的信了,难过失望是真,痛苦悔恨也是真。
  此番她将圣人对先皇后的情试了出来,往后便可好好利用,替沈祁谋划。
  只是圣人既对先皇后有情,又为何对沈祁如此偏心呢?
  第19章
  前几日方落了雨,城郊林间一片泥泞,一道脚步声飞速略过尚滴着水的枝叶,一点也不在意被打湿的肩头和溅了泥点子的鞋。
  “见你一面当真是不容易。”
  李月时还未坐稳当,脱口嘲了徐清一句,便急急将面前徐清煮好的茶倒了一杯出来,豪气地仰头,一口喝尽。
  “你也不嫌烫。”徐清瞧她的样子无奈地又给她倒了一杯。
  李月时也不同她客气,又是一仰头,她来得急,现下确实是渴的不行。
  “你慢慢喝,喝不尽兴我继续给你煮。”
  话落,李月时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一双狐狸眼狐疑地凝向端笑的徐清。
  思绪翻滚,半晌她重重放下杯盏,语气不善道:“我就知道这京城不是个好地方,好端端的人儿竟就被夺了舍去!”
  徐清闻言笑意微敛,语气郑重:“我是为谢你此前帮了我。”
  她说的是当初在查缘尘楼拐女时,李月时派人帮她在各地把事情闹大了些,好引起京城注意,让事情解决得容易许多。
  另外还谢李月时派人先朝廷一步捣毁了一些地方的据点,让许多姑娘早许多获得自由。
  李月时摆摆手,刚想说小事,忽而眉目一转,徐清心下咯噔一声,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所以居源和阁主答谢的方式就是煮一壶茶?”李月时笑着支起一条腿,手肘搭上膝头,指间把玩着茶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那你想如何?”徐清警惕地看着她。
  “酒,我要你自己酿的酒。”李月时笑眯眯地,“没什么东西是萧钦年有,我李月时却没有的!”
  徐清拧眉,手撑着脸,无奈地扯出一抹苦笑道:“我不会酿酒,那是萧钦年骗你的。”
  天杀的萧钦年,昔年不过为求他办件事送了几坛酒作礼,他转头便去逗李月时,道徐清送了他她亲手酿的酒,但却没给李月时。
  这件事李月时积怨许久,但她向来是个直性子,今日便自己开口要了。
  可徐清是真不会酿酒,全是萧钦年想逗人玩自个儿杜撰的,偏偏拉了她下水。
  李月时可是不管她会不会,左右当初萧钦年有的,她也得有一份。
  徐清是服了这对冤家了,只得应下。
  她记得当初这酒是双瑶酿的,届时让她再酿上几坛送去给李月时算了。
  酒礼的事过了,今日李月时来找徐清是有另一件正事。
  “武盟大比在即,今岁你们还是不来?”
  徐清摇摇头,“不去,整个武盟谁家待见我,我去做什么?”
  徐清少时建居源和,亦称聚缘阁,阁内人都因“缘”一字相聚,天南海北,徐清捡到一个算一个,都养了起来,只她觉得江湖也好,朝堂也罢,都有龌龊,故而在江湖中放出了她官宦子女的身份,一时间江湖中家家不待见。
  也有想查她是哪家官宦的,可徐清也是个有本事的,想放的消息放了出去,不想放的消息压的死死的,故而时至今日,武盟皆知她是官宦人家,却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明面上掌事的也不是她,而是双瑶。武盟各家中真正见过她脸的,一只手便数的过来。
  “这话说的……”
  李月时闻言“啧”了一声,倒也就把话头止在了这,转而提起了另一茬。
  “不去就不去,不说这个了,”她摆摆手,另起了话头,“你最近忙得紧,想来也不知晓我们那出了些什么事,我件件与你说来。”
  徐清放下茶杯,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云幽阁他们家少主前年不是入仕考功名去了嘛,这江湖啊,最忌讳同朝堂扯上关系,这不因为这,一连三年他们都没来武比,同你的处境倒是像了个十成十。”
  李月时说着兴奋了些,“但这云韶接了云幽阁后,前些日子竟放了消息,道是今岁武比他们家也要参加,这一放话,各家都坐不住了,纷纷跳出来说江湖不与朝堂扯关系,早在云韶她哥入仕时,她云幽阁就失去参加武比的资格了,结果那云韶只淡淡回了句届时凭本事说话,可把各家气着了。”
  “且你可知晓,这里头跳得最欢的是谁?就是那年赋门,整个江湖谁人不知他们家做的什么生意,也好意思。”说着,她愤愤地啐了口。
  虽说是江湖不与朝堂并,但年赋门接得却是朝堂的生意,哪家大人与哪家结仇啦,想灭谁的口啦,便来年赋门,杀谁都好说,就看这价格出不出得起。
  这也是为江湖各家所不耻的,但谁让年赋门凭着这生意赚了个盆满钵满呢。
  要说现如今的江湖中谁家最有钱,那必然是年赋门。
  徐清扯了扯嘴角,抿了口茶,没多说什么。
  李月时也不管她有没有反应,说完这件又自顾自的说下一件。
  “萧钦年最近可烦死了。”李月时说起这个,面上带上了幸灾乐祸的笑。
  徐清闻言挑眉,颇感兴趣地追问:“怎么了?”
  “萧云年几月前出门办事,见着了个俊俏公子,一眼便喜欢上了,非嫁给人家,人家都同她说已定了亲了,她也不管,当时还闹腾得紧。后来不知怎的,那周惊山竟忽然死了,现下萧云年还折腾着,要让萧钦年想办法将那害了周惊山的贼人抓了给周惊山偿命呢。”
  徐清执杯的手一顿,她偏头抬眼直直地看向李月时。
  李月时被她突然的目光惊了一下,“怎…怎么了?”
  “你方才说萧云年看上的俊俏郎君叫什么?”
  “周惊山啊。”
  “他死了?”
  李月时点点头,“死了,尸体还是萧云年自己带回来的,萧钦年也亲眼见过了。”
  “萧云年在哪遇见的周惊山?”
  李月时回忆了一番,“在庐州,那时萧云年闹着要嫁,一封接着一封信传回来,让萧钦年去一趟,萧钦年烦不胜烦最后还是去了一趟,毕竟是他自个儿的亲妹妹。”
  “那时他连拖带拽地让我一块去,我记得清楚,就是在庐州,我和萧钦年到的时候还见着萧云年缠着周惊山,说什么只要他愿意娶她,她就帮他去找那个什么萍娘,那周惊山急着挣脱她,只道什么他自己会寻,绝不做背叛之事,萧云年可气坏了。”
  徐清静静听着,食指在桌案上轻扣着。
  李月时话音方落,她便蹙起眉,“萍娘?”
  “怎么了?”
  庐州,萍娘,周惊山。
  徐清垂眸,唇角微微勾起又敛下,“没,想起了一件怪事。”
  同李月时话别后,徐清在城郊的林子里七绕八绕了好一番,才走进一处宅子里。
  方才又有些细雨落了下来,徐清出门未曾带伞,就这么一路淋着过来的,好在雨不大,徐清脚程也快,故而进屋时也就发间结了层薄薄的水雾,肩头那块布料微湿了些。
  “舅公。”徐清轻声唤道。
  廊下假寐的老人闻声缓缓睁开了眼,见是徐清,笑着撑起身子。
  “是清清来了啊。”
  林嵘舟坐直了些,但仍旧是靠在椅上,也没管徐清,任她自己斟茶吃果。
  “舅公近日身子好些了吗?”
  “老样子啊。”林嵘舟扯了扯膝上的毯子,“倒是你这丫头,时不时就来一趟,这江南到京城有多远呐,一年到头来大半时间都在路上了吧。”
  说着,视线又微抬凝在今晨徐清着急出门随手绾得发髻上。
  大半日过去了,鬓边落了不少碎发,连发间的两根白玉簪都散散支着,一幅要落不落的样子。
  徐清一瞧林嵘舟的眼神,立刻坐直了些,抬手将发髻重新拢好,饶是动作再快,也没逃过林嵘舟一通训。
  “日日同你说,若要奔波动手便用发带将发丝都束起来,这样也好行动,你偏要用这簪子拢个四不像,过会儿你外祖母又该念你。”
  徐清扶了扶白玉簪,闻言笑道:“外祖母才不会念我呢,只有舅公会,每逢我来定要挨您一通训,舅公若是不想锦贞来,下回锦贞就不来了。”
  后半句是徐清故意这般说的。
  林嵘舟这一生,膝下仅一子一女,幺女幼年夭折,长子战死沙场,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徐清能来看他,他自然是欣喜的。
  “你这丫头。”林嵘舟失笑。
  徐清也笑了笑,须臾搁下了茶杯,唇微微张了张,话在嘴边滚了一圈,也不知该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