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话毕,沈祁放下棋子,也不多留,行了一礼后稳步离开。
  在他看不见的视角里,帝王坚挺的背脊在他转身的那刻佝偻了下来。
  帝王看着小儿子离开的背影慢慢消失,缓缓闭上了眼。
  他撒谎了。
  他没梦到他母后,近十年间,一次也没有。
  哪怕他日日诵经,柳青瓷也不曾来见他一次。
  皇帝要徐家四姑娘明日同静王一同去皇陵的消息到达兰府时,徐清已从外面回来,同徐妗正在院子里品茗观鱼。
  她此前将许钰和萍娘二人一同送出城外,安排了居源和的人分别送二人回江南和庐州。
  出城时,还见到了周惊山,彼时她还在同萍娘和许钰话别。
  他换下了那夜的布衣,重新穿回了他那身劲装。
  刚见面,周惊山便两掌相叠,对她行了一礼。
  嘴里道:“多谢徐四姑娘。”
  徐清听到这句话,真的笑无奈了,今儿人人都同她道谢。
  她亦回了一礼,“周公子亦是大义之人。”
  周惊山闻言一愣,随后摆手,“一介粗人,当不得大义二字,不过是看不惯他们那般勾当罢了。”
  徐清微微笑着,嗓音轻柔,“这本与公子无关,但公子见了便愿意以身试险,去阻止去揭发,这便是公子的大义。”
  周惊山这下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徐清又笑着问他,“公子是江湖中人?”
  周惊山应她:“一介粗人,浪迹江湖罢了。”
  徐清听着他一直强调自己是个粗人,心下微叹,多了份思量。
  她抬手又行一礼,微微笑着祝福他,“那便祝公子,往后青山绿水,在江湖中,自在潇洒。”
  ……
  “昨夜……”徐妗放下茶杯,斟酌着开口出声。
  听到声音的徐清猛地回神,将视线从溪中游鱼转到徐妗身上。
  “清清,在江南时,你说这未必是死局,阿姐便知你来京城必定会行危险之事。”徐妗顿了顿,“阿姐知你有不少本事,但阿姐希望你平安无事,所以……”
  她抬眼与徐清对视,“阿姐也希望能做些什么。”
  二人对视良久,而后又相视而笑。
  “阿姐,我们与静王怀王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这偌大的皇城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阿姐知晓了。”
  姐妹二人之间的默契不必多言,便知对方的言下之意。
  徐清回到屋中,桌案上是栖枝整理好的京城各世家的关系图。
  栖枝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回答徐清的问题。
  歌槿被她派出去护送许钰回江南了,此时便有栖枝跟在她身边。
  除了理顺了这世家间的关系在,栖枝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忠文侯家小姐叶然,先前与宋太傅次子宋阳有婚约,不日便会完婚了。”
  徐清闻言,又细看了要那图,眉梢一扬。
  叶家,是成王派的。
  宋家,是静王派的。
  此时忠文侯方从大牢出来,叶家摇摇欲坠,宋家竟还要娶。
  徐清觉得,这京城的关系确实复杂,令人难解。
  而因为这件事,宋家内部也吵过了多回,最终还是在宋阳的坚持下,与叶家定下了这门亲事。
  此时,静王府内。
  从养心殿回来的沈祁换下朝服,着了一身常服,发丝全部束成高马尾,别上了一支玉簪。
  此时宋阳一脸忐忑地坐在沈祁对面。
  “王爷,你不会怪我吧?”
  沈祁漠然抬眼,看着宋阳的神色有些不解地扬了扬眉,示意他细说。
  “王爷,我知叶家是成王那边的,亦知叶家如今已被陛下盯上,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执意求娶叶然的,我与她自小一同长大,不能看着她身陷囹圄,若我娶了她,以后即使叶家出了什么事,她也可受宋家庇护,受……”
  话至此,宋阳声音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看着沈祁。
  沈祁无语地垂眼,帮他把未说完的话补上,“受本王的庇护。”
  宋阳安静下来,有些忐忑,不确定自己此番坚持是否会打乱沈祁的计划,但他亦不想放弃叶然。
  沈祁执壶倒了杯茶,放在宋阳面前,茶杯落桌的轻微声响吓了宋阳身子不自觉地一抖。
  沈祁瞧着他这样,动作一顿,面上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
  “无事,你兄长不也娶了赵家女。”
  “一个女子而已,影响不了本王的计划,你不必如此。”话音刚落,他面上的表情一顿,想起昨夜徐清脸上那微讽的笑。
  那边的宋阳听了刚松一口气,就又听见沈祁喃喃,“也不是……”
  也不是所有女子都影响不了他的计划。
  宋阳疑惑,“什么?”
  沈祁回神,睨了眼宋阳,“本王说,你原先便与叶家姑娘有婚约,此时若选择退婚倒还会被人戳脊梁骨,还会引起父皇的注意,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喜欢,娶回家去便是。”
  说完,还不等宋阳露出害羞的表情,就立刻下逐客令。
  “事说完了?把茶喝了就走罢。”
  宋阳一脸茫然:“?”
  第17章
  作戏“徐四姑娘功夫确实了得……
  徐清是昨儿同舅父舅母一同用晚膳时,才得知今日要与沈祁一同去拜见先皇后。
  此时,与沈祁同坐一辆马车里头,她还挺想问问,他们二人如今还尚未成婚,她便同他一起去祭拜先皇后真的合礼数吗,但转念一想,这旨意是圣上下的,合不合礼数也不重要了。
  马车上,沈祁双手环抱,斜倚着车壁,好似在闭目养神。
  二人一路无话。
  今日因着是来祭拜先皇后的,徐清特意着了一身浅色的衣裙,绾了个简单但又不失庄重的发式,发间别了根白玉簪子。
  此时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祁身后,进入皇陵时,沈祁屏退了跟着的公公和婢女们。
  沈祁今日十分沉默,束起的高扎发和一身浅色衣裳少年气十足,却难掩面上的哀意。
  沈祁带着徐清停在一座墓前,徐清看着沈祁,自觉先退后一步。
  她知晓须给沈祁同他母后说话的空间,可在皇陵里她也不可随意走动,便只能自觉往后退,先尽量站远些。
  沈祁余光中瞥见了她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
  “母后,儿臣来看你了,许久没来,母后可怪儿臣?”
  他说着,跪在墓碑前,抬起手,擦了擦墓碑。
  他看着墓碑,静默了一会儿,随后唇边勾起一抹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父皇为儿臣赐了一桩婚,今日让儿臣带来与母后见见。”
  说完,他回头,刚想喊徐清过来,便见她垂着头,站姿端正,一幅与世隔绝的样子。
  他怔了下,而后嘴边噙了笑,他唤她,“徐四姑娘。”
  徐清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放空了思绪,以让自己可以避免听见沈祁与先皇后说话,此时乍一听见沈祁唤她,整个人猛地回神,眼神还有着空,看向沈祁时,眼睛还有些湿漉漉的。
  沈祁瞧她的样子笑意又深了几分,他站起身,面对着徐清,“来见见我母后。”
  徐清应了一声,缓缓走上前,停在墓碑前,刚要行礼,胳膊就被一只大手隔着衣袖扶住,她怔然抬眼看去,就见沈祁眉眼低垂着看她,唇边噙着笑。
  “母后不喜欢他人总是对她行礼,你同她说说话吧。”
  徐清直起身子,看看他,又看看那先皇后的墓碑,面上有些犹疑。
  “我…我同皇后娘娘说话吗?”
  沈祁看着她的样子,挑挑眉,弯腰凑近,“你怎么好像有点紧张?”
  在江南把他一个皇子丢在林子里耍不紧张,在密道里面对一片漆黑不紧张,现在站在他母后的墓前紧张。
  这徐四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他以为徐清会否认,没想到徐清还挺坦然地点点头,“有点,我不知道说什么。”
  沈祁愣了下,仔细想想,现下他们二人也还未成婚,他今日带着她来,是以未婚妻的身份带她来的吧。
  这样想着,他看着徐清,“你同母后说说你是何人,家住各方,年方几龄。”
  主要沈祁也不知道徐清该同他母后说些什么,便就这么像瞎扯似的告诉徐清。
  没想到徐清也点点头,倒还真的跪在墓碑前,声音清凌凌的,“臣女名徐清,字锦贞,今岁方及笄,家住江南,现居兰府。”
  说完,她抬首看向站在身旁的沈祁,对上沈祁垂眸而来的视线后眨眨眼,示意说完了,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吗。
  沈祁瞧着她如同一池春水般柔静的清眸,现下的她倒是十分信赖他,突然地他起了逗弄她的坏心思。
  他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又佯装在头疼地思索,最后道:“我们也接触过多回了,不如…你同我母后说说,我是个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