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祁面上表情不变,只是眸光变得凌厉起来,“姨母莫担心我们,该是我们的,自然都是我们的。”
  柳青烟目光在沈祁面上又描摹了一番。
  恍惚透过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妹妹,那个死在深宫里的可怜人。
  可怜人。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呢。
  柳青烟笑了笑,却是带着些讽意。
  “听闻他给你们兄弟二人赐了一桩婚?”
  沈祁蓦地想起徐清,笑了下,应道“是。”
  柳青烟点了点头,“若有用便利用起来,若无用也别碍了事。”
  沈祁应了声。
  姨甥俩无言了片刻,寺外鸟鸣阵阵。
  而后,沈祁随柳青烟拜了拜佛。
  “佛祖在上,愿吾儿沈祁沈瑜,平安喜乐,事事顺心。”
  “愿恶人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愿吾兄柳青祥吾甥柳闻卿仕途顺遂。”
  柳青烟跪在佛像跟前,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愿。
  沈祁跪在她身旁,抬首直视那半垂眼眸,目含悲悯的佛像。
  他在心中默念。
  “佛祖在上,一愿吾母柳青瓷来世康健喜乐,免受苦楚。”
  “二愿所谋之事,事事顺利。”
  “三愿……”
  三愿什么呢?
  沈祁垂下眼。
  “三愿,所爱之人,皆安乐。”
  黄昏洒满大地之时,沈祁准备离开。
  柳青烟留他在寺里住一夜,沈祁拒绝了,柳青烟便没再多留,送他到寺门口。
  “祁儿。”柳青烟唤他。
  沈祁停住,看着她,目光沉静。
  柳青烟执起他的左手,将自己手腕上的佛串套在沈祁的腕上。
  “这条佛串我戴了近十年,佛气极重,今日赠你,前路未明,佑你安康。”
  沈祁怔了怔,垂眸看着腕上的佛串。
  “多谢姨母。”
  “夺权这条路上危机重重,杀孽难免,愿佛祖保佑,免了吾儿的罪孽。”
  柳青烟垂眸看着缠在沈祁腕上的佛串,轻声道。
  沈祁打马走在回府的路上,黄昏的光洒在他身上,像是沐浴着火光。
  他想起来下朝后,来大慈恩寺前,他父皇留下他,让他继续查陈家。
  他自然知晓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希望他能查到陈家足以灭族的证据,陈家是他二哥沈桉的羽翼。
  若是因他而折掉了沈桉一翼,这足以让他和他二皇兄先狗咬狗一番。
  如今又让那宫女之子去查案,无非就是想在真相大白之时,那宫女之子可以承着这份功劳,享民心。
  他父皇所做的一切,无非都在为那宫女之子铺路。
  他的父皇啊,早就作出了选择。
  黄昏过后,夜色慢慢布满天空。
  沈祁就在这寂静的暗夜里,忽的高声笑出来,笑到最后,眼角都带了泪。
  可是,父皇,结局还没定呢。
  这皇位最后会在谁手里,可不一定啊。
  沈祁勒了马,遥遥地看了眼巍峨的皇城。
  这深深的宫闱困杀了他的母后,也自然能困杀其他,住在里头的人。
  第14章
  白日里,沈祁在大慈恩寺陪着淑妃时,另一边的徐清方悄悄从兰府溜了出去。
  此时,春涧居茶楼内,徐清一袭绿罗裙端坐着,面前是一男子,着一身劲装,眉眼如剑,整个看起来十分锋利,但又因年纪不算大,又有些少年侠气。
  煮茶的雾气在二人之间浮起又散开,室内一时安静非常,只有水沸的声音。
  “我知道你,”面前的青年率先开口,“你是江南总督徐大人之女,徐清。”
  徐清闻言笑了笑,将煮好的茶斟了一杯放在那青年面前,又斟了一杯放在自个儿眼前。
  她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公子难道不知,在与人交谈时,应先自报家门,而非直点对方为何人。”
  那青年沉默了一瞬,而后又郑重其事道,“在下周惊山,浪迹天涯的粗人一个,听闻江南富商许家的女儿丢了,那夜在密林中见得姑娘,想必姑娘是去寻友人的吧?”
  徐清闻言,微垂了冷眸,没有应声。
  周惊山也不在意,继续道,“许姑娘丢的那日我见到她了,我本想出手救下许姑娘,奈何对方人多,我毫无胜算,便一路悄悄跟着,看看是否有机会救下许姑娘。”
  这下徐清抬起了眼眸,定定地看向周惊山。
  “这一跟便一路从江南跟到了京城。”
  “这段时间,我日日守在那院子附近,偶尔听到他们那些人的交谈,大概知道了,他们是从各地拐来女子,一部分送去各地的青楼,他们口中的据点,一部分姿色更不错的送来京城,再留一部分姿色最上乘的,专门送给达官贵人们做赠礼。”
  听到这,徐清拿着茶杯的手猛地攥紧茶杯。
  随后,她便听见周惊山说出了她心中猜测到的——
  “许姑娘此时便还在那院子里。”
  看着徐清不太好的面色,周惊山补充道,“不过那院子里都是专门送给达官贵人们的,在那儿的暂时没有危险。”
  闻言,徐清吐出一口浊气,“你可知有多少姑娘被送出去了吗?”
  周惊山摇摇头,“他们刚到京城不久,目前暂未有女子被送出。”
  徐清点点头,又垂下眼睫。
  目前还未有女子被送出,不代表那些女子就真的安全了,她得加快了,先前肯定还有许多女子被当做玩物送给那些达官贵人,她们的踪迹已经追查不到了,但此时还在那院子的,必须一个不漏的救出来。
  不仅如此,还要捣毁他们所有的窝点,让他们再做不成这勾当。
  徐清想着,又听到周惊山的声音,带着郑重,“姑娘聪慧过人,我相信姑娘有办法,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尽管直言。”
  她抬眼看去,青年人的眉眼间尽是正气。
  眸光几变,她垂了眼,唇边勾了抹笑。
  “确有一事,需要公子相助。”
  回到兰府,歌瑾将今日早朝时皇帝的旨意告诉了徐清。
  按照原先的计划,今夜,徐清是要派人带走缘尘楼今夜准备接客的几位姑娘的,然后着人将这事儿闹大。
  可当她收到皇帝命盛王沈郗办理这个案子时,她忽然不想按这个计划走下去了。
  她和沈祁是握着答案写卷,他们只需要找到证据,或者让朝廷和大理寺发现答案即可。
  但沈郗需要从头找,既然这份功劳不在她和沈祁身上,那便不能白白便宜了沈郗。
  徐清承认她有时候确实自私,一点儿也不愿做利人弊己的事。
  夜里,徐清换上暗色的衣裙,悄悄出了门,却未注意到,她离开后,又一道身影悄悄从兰府的偏门离开。
  徐清来到静王府外,踌躇了一下。
  须臾,她避开暗卫,翻过了府墙,顺着记忆,来到了静王府的书房。
  沈祁此时恰在书房。
  他从大慈恩寺回来后,便一直在书房练字,满地都是沾了墨水的宣纸。
  徐清礼貌地敲了敲门。
  沈祁以为是下人有什么事禀报,便沉声吐了个“进”字。
  徐清推开门,沈祁感觉不对,抬头看去,恰对上徐清的目光。
  他眸色震惊了一瞬,下一刻便带上了杀气。
  徐清出现的悄无声息,整个静王府的暗卫,无一人察觉。
  徐清瞬间就感觉到了杀意,脑海里刚闪过‘来得是不是太贸然了’的念头,下一瞬,一支沾了墨的毛笔便迎面而来。
  徐清迅速抽出腰间的折扇挡了一下,笔拐了个方向,卸了力道,落在地上。
  扇面上落下点点墨迹。
  二人还一句话没说,书房内的气氛一瞬间便剑拔弩张起来。
  沈祁站在桌案后面,直起腰,打量深夜到访的徐清。
  今夜她未穿夜行衣,只着了一身深色衣裙,腰间和裙摆处绣着盛开着的芙蓉花的纹样。
  三千青丝绾了个不同于昨夜,却也简单的发式,不过多了两根玉簪。
  简单的装束看起来竟有几分贵气。
  许是因为刚刚的动作,额间落下了几缕青丝,眸中神色几经变化,有些被吓到的惊,又有些懊恼,面色都不太好看。
  沈祁面色顿了顿,想问她怎么来了,嘴都还未张开,就听到面前这姑娘的道歉。
  “抱歉,”徐清收了扇,“贸然前来,唐突了。”
  沈祁一愣,许是在江南时就知道她会武功,所以在她避开整个静王府的暗卫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一开始惊了下,便将手上那只笔掷了出去。
  后来迅速冷静下来,想来徐清深夜到访应是有事,却不想徐清先道了歉。
  沈祁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她。
  好在徐清道了歉也不在意,扫了一圈地上的宣纸,后抬眸看向沈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