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来者矜贵凛然,只看一眼叶妜深就确定这位殿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谋杀自己的人。
  因为如果是他的话,叶妜深不用等到明年,今天就会毫无疑问的死于非命。
  叶凌深从容的起身向前一步,恭敬的跪好行礼:“见过祁王殿下。”
  这副模样跟刚才与叶妜深独处时全然不同,切换起来无比自如,没有半点表演的痕迹。
  叶妜深被他搞得更紧张,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下床行礼,但他现在还做不到独立起身。
  “无妨。”男人冷淡开口,语气低沉却不沉闷,是很好听的声音,叶妜深觉得很像搭计程车时听到的有声书,里面深不可测的大佬总是这种腔调。
  叶妜深对上他的目光,相互注视持续了一会儿后,反倒让他怀疑起来,究竟是真的无妨,还是在等叶妜深行礼。
  叶凌深目光飞速的在他们之间瞟了一眼,催促道:“皇恩浩荡,三妜,祁王殿下亲自来探望你,还不快谢过殿下?”
  祁王宫循雾,原著中关于他的情节比叶妜深还要少,只在后期作为“金手指”对主角攻宫盛胤提供了一些帮助。
  主角攻宫盛胤的上位不那么名正言顺,正是因为有这位“九皇叔”的点头,才堵住了朝臣的嘴。
  经冬的枯树在早春的夜风中簌簌作响,宫循雾转而看向了叶凌深,叶凌深的笑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
  叶妜深感觉到了阴森寒意。
  “叶二。”宫循雾的语气仍然波澜不惊:“你随运送贡品的车队回京,听说装载翡翠的马车就在你的马车之后。”
  叶凌深问:“殿下深夜前来,莫不是翡翠出了差错,难道圣上怀疑是微臣掉包了翡翠?”;
  “没人掉包翡翠。”宫循雾微抬下巴:“是翡翠有缺失的痕迹。”
  翡翠有缺失的痕迹,有人偷了贡给皇室的翡翠。
  恍惚间叶妜深想起来方才不久叶凌深随口对他说:亏我想着你,还想给你打只水头好的翡翠镯子戴,白疼你。
  给你打只水头好的翡翠镯子戴。
  翡翠镯子…翡翠…
  似乎无人注意到叶妜深小幅度颤抖起来。
  “缺失?”叶凌深露出迷茫的神色,又出言道:“殿下有所不知,翡翠开采时难免磕碰碎裂,运送路上微臣曾看过一眼,确实有碎缺之痕,不过…”
  他没再说下去,目光随着缓步经过他,走向叶妜深的宫循雾。
  “你很冷?”宫循雾问道。
  叶妜深陷入两难之境,皇权之下敢偷贡品无异于与九族有仇,原著根本没有说他二哥会偷进贡的翡翠,按照他善良仗义的小太阳人设,是不是该跪下来揽责求情?
  宫循雾盯着他的眼睛,询问似的微微挑了下眉。
  叶妜深顿时否决了刚才的想法,宫循雾看起来并不像会为了傻白甜罔顾律例的冤大头。
  “殿下饶恕家弟不能行大礼。”叶凌深膝行上前,恳切道:“三弟杖刑受伤,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微臣兄弟三人都挨过家法,从小到大都是战战兢兢,小偷小摸,坑蒙拐骗,是断断没有的。殿下别误会,三弟是老实孩子,只是家规森严罢了。”
  宫循雾不为所动,像是没听出来他为自己开脱之意,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眼叶妜深的床。
  叶妜深觉得他的漠然似乎在对叶凌深说:有谁问你了吗?
  “不冷?”宫盛胤看向叶妜深,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就在叶妜深以为这个话头结束时,宫盛胤又有些突兀的说:“那便是怕我。”
  叶妜深本能向后挪了一点点,像小乌龟慢吞吞的缩回壳里。
  宫循雾一定相当把握翡翠的下落,才会来到这里质问。叶妜深确信这一点。
  而他作为一个犯错了还要依靠家法规训的“小孩”,不该得到情绪寡淡的祁王一声关怀,那便只会是宫循雾正在不明显的审问他。
  “不怕。”叶妜深将自己“从犯”的身份摆脱:“我只是不太耐痛。”在近乎逼迫的眼神下,他睫毛轻微颤动了下。
  第3章 第叁章
  紧张的僵持没有持续很久,外面传来了扣门声,以及沉静的询问:“殿下,大公子来了。”
  宫循雾后退了一步与床拉开距离,他转身走到连接堂屋的雕花隔断下,与走进来行礼的叶元深点头:“免礼。”
  相较于敢偷进贡翡翠并且画饼给自己打镯子的二哥叶凌深,叶妜深在见到沉稳的叶元深时顿觉安全了不少。
  他窝回枕头里,伤痛和惊吓让他有些疲倦。
  “幼弟正在养伤,屋里药味重,不如请殿下移步前院花厅落座。”叶元深提议的很平和。
  宫循雾并未接话,而是说:“扶仪,你手中所提何物?”
  “回殿下,是南诏进贡的翡翠。”叶元深再次跪下:“请殿下恕罪。”
  见此情景叶凌深闭了闭眼,只能恭敬跪好,额头伏在地上。
  叶妜深目瞪口呆的侧枕在枕头上,看见宫循雾点点头,伸手接过锦布裹着的东西,也没有要检查的意思,他对叶凌深说:“你兄长了解你。”
  从叶妜深的角度能看见叶凌深脸部肌肉紧了紧,他在咬牙。
  宫循雾拒绝了叶元深喝茶的邀请,只给叶凌深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叶妜深最坏的设想没有发生,长兄将人送出去后,他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叶凌深,忍不住跃跃欲试:“你也会挨家法吗?”
  “不会。”叶凌深手撑着膝起身,“我不像你,我该懂的都懂了,家法能教小孩做大人,不能教大人安身。”
  叶妜深目光追随着他直起腰杆,垂吊的烛台将他的阴影逐渐拉的高大,直到门被去而复返的叶元深缓缓推开。
  他仍然平和端庄,烛光摇曳在他的双眸中,“叶凌深。”
  “在。”叶凌深笑的没皮没脸。
  “多说无益。”叶元深走上前:“你执意犯浑我不干涉。但别让母亲难做人。”
  叶凌深收敛笑容,点头:“听兄长的。”
  气氛沉默,叶妜深目光被他们之间的对峙吸引,按照思维惯性,叶妜深在他们之间极力搜寻亲情破裂的痕迹,但是并没有。
  叶元深的神色堪称宽容,而叶凌深的脸上也没有对兄长的不满。
  作为一个孤儿,叶妜深太过于感兴趣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而显得过分好奇。
  夜间昏暗,下-身又有伤,他像条怯懦的小蛇一样探着上半身,以至于叶元深无法忽视他强烈的存在感。
  “很希望你的兄长们打起来?”叶元深伸出一只手压在叶妜深的肩膀上。
  “唔…”叶妜深安静的趴回自己的被窝:“也没有。”
  叶凌深轻轻笑了一声,引来叶元深不满的目光。
  叶妜深完全对这样的感情着迷了,笑出声难道要比偷了进贡的翡翠更严重吗?
  他把叶元深的反应理解成亲情的包容和娇嗔,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忍不住想要得到这样的感情。
  叶元深被他的目光盯的生出疑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拍了两下:“死者不可复生,来者犹可救也。妜妜,你会听话的,是不是?”
  眼眸晶亮,面庞精致。即便朝夕轻易可见,叶元深还是觉得弟弟漂亮的太不可思议。
  “是,我会听话。”叶妜深很郑重也很迫切的回答,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忠诚和顺从。
  他的反应反而让两位兄长陷入怀疑,按照弟弟以往的性子,不应该是这种展开。
  无畏而强烈的反驳才符合原著叶妜深天真赤诚的性子,他聪慧的认识了一个家族的运行法则,所有人都需要为了共同的荣耀得以延续,而牺牲一部分自我。但他不够成熟,或者说还不能顺从这样的命运。他仍信奉只忠于本心的格言。
  沉默片刻,叶元深摸了摸他的头发,要离开的转身动作到了一半又停下,叮嘱他:“近期尽量躲避祁王,更不要与他单独相处。”
  叶凌深问:“你的意思是…”
  叶元深没说什么。
  “也是。”叶凌深慵懒的窝进软椅,有些不虞道:“仗着自己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祁王连宫宴都要借故早退,平常正面碰上就肯点个头,偏偏拷问起三妜来了,再矜持孤高也不过是个男人。”
  “你在记恨祁王识破你偷窃翡翠?”叶元深淡淡看他。
  叶凌深丝毫不觉羞耻:“先皇疼爱的老来子,小皇上两旬的幼弟,比如今太子还小上两岁,没经历一天被兄长视作眼中钉的日子,如今在一众亲王中地位最尊,我嫉妒他命好。”
  他说完不屑的白了一眼空气,余光发现叶妜深在蹙眉。
  叶元深也注意到了,温和的询问:“怎么了?”
  这两日被冷落的滋味又被唤起,叶妜深情绪大起大落,忽然泄露出一点脾气:“你们在说他对我有想法!”
  叶元深嘴角浮现出笑意,说不清是安抚的太敷衍,还是干脆就在惹火,“我明明讲的很隐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