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季青霁见状疾步走来,随即被按在了座位上,蔺安之转而坐到他腿上,五指交扣牵起他的手,放到脸侧小动物似地蹭。
  季青霁也顺着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微微偏过头,免得被全然挡住视线,同时眼神落在了他脸上。
  只是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蔺安之还想要索求更多。
  他吩咐,声音刚出口就已经转低:“抱紧我。”
  理所当然地,季青霁会听从这样的命令,胳臂一如所愿地拢紧,却听身上那人转而又呜咽道:“帮我舒缓,你答应过我的。”
  背后就是主厅,两人皆能感知到从里面发出的、穿透了外墙的视线。他们彼此不知晓对方清楚,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
  不甘、怨恨,还有阴毒,这类负面情绪所针对的对象不必多说。
  季青霁的感受尤为深刻。
  呼之欲出的嫉妒近乎要冲破胸腔,撕碎这幅人类的身躯,从而取而代之。
  即便他们本就共生,不分你我。
  “是的,我答应过你。”季青霁轻声耳语,话里有着蔺安之觉察不出的纵容,“我帮你纾解病症,你帮我向爸妈隐瞒性取向,对不对?”
  维持着两人现有的姿势,他从耳沿开始,细密的吻一路蔓延到颈侧。
  原本,蔺安之半阖着眼,显然是享受其中的,直到身体的感触随同视觉的封闭愈发清晰,他也就逐渐发现,季青霁安抚的姿态似乎有些过于熟悉。
  他还同谁做过那么亲密的事?
  是情书中的那个男人吗?
  想到这里,蔺安之的心情忽然坠入谷底,原本沉浸的目光也是骤然阴沉,可时机不容他质问,但听有繁杂的脚步声正在接近。
  主厅外隔着一道影壁。
  有人就要过来了,还是许多人。
  他推开季青霁环在腰侧的手,却并未站起,反倒是在后者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破皮了啊。”
  蔺安之遗憾地说着,语调却是极为愉悦的。
  又点了点季青霁右下唇的、带着齿痕印记的小伤口,假惺惺道:“真是不好意思,爸妈很快就要来了,到时候问起来,你自己想个办法解释吧。”
  季青霁不说话。
  没有从那张漂亮的脸上看见害怕和畏惧,蔺安之有些失望,在他转过头后,季青霁摸了摸嘴角,冷白指尖沾上了殷红的血,却是蓦然笑了下。
  绕过竖起的影壁,第一个出现的是步伐匆匆的蔺母。
  来不及招呼两个儿子,她回身示意搬运的工人按着既定的走位,把祭祀用的贡品摆放在主厅中央。
  然后,从阵仗颇为势大的队伍尾端,慢慢走出一个老道士。
  说是道士,就是因为他穿着常人眼中标准的道袍,发须皆白。
  分明慈眉善目,在蔺安之眼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跟着走进去,他抿了抿唇,视线扫过堂上被五花大绑的三牲六畜,又看向那盏神龛,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但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搬运的工人都摆放好了,在打头那个的指挥下陆续撤出。
  主厅内顿时只剩下蔺母、老道,还有蔺安之和季青霁。
  像是才注意到一边站着两个人,蔺母看了过来,彼时的目光还未彻底转换,就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体,并无一丝感情。
  直至蔺安之微微蹙起眉,这才恍然回神,掀起与往常一致的弧度:“安之,青霁。”
  “对了,”她立刻看见了后者唇上的伤,关心道,“怎么受伤了?是学校里有人针对你吗?要是出现这种情况,一定要同我说。”
  季青霁道:“没有,弟弟把我照顾得很好。”
  亲手制造出照顾结果的蔺安之:“......”
  一丝淡淡的愧疚在心里弥漫。
  平心而论,他是很敬畏季青霁这种睁眼说瞎话的契约精神的。
  老道也随之望向两人,附和地笑道:“这就是府上两位公子吗?看面相都是有福之人啊。”
  他如是说着,视线摇摆于他们,却是在蔺安之身上停驻良多。
  四目相对。
  蔺安之终于能够辨明老道的古怪。
  他的眼珠很浑浊,盯住了看时,只感觉比本就陈旧的躯壳还要年迈上数倍不止。
  闻言,蔺母似是当做喜庆话般,高兴地说:“那就好,那我就满意了。”
  老道也微微地笑了起来,然而不像是在回应蔺母:“对,你一定会满意的。”
  风吹过,刮起半片白布勾在了神龛背后的木框上。
  塑像的眼又一次转了转,久久停留在主厅内某个人身上,木刻的、僵硬的唇线也随之缓缓上扬,却无人看到。
  既然大家都笑了,蔺安之也勉强勾了勾嘴角。
  他忽然问道:“都说是祭祖,那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家里其他的亲戚没有,甚至连爸都不来?”
  这个问题还算好回答,蔺母说道:“这是临时决定的,主要是为了祛除晦气,最近家里的生意不是很顺利,所以过来走个形式,求一求庇佑。”
  时机卡得确实很好,不说家族产业,就是蔺安之自己都是在最近莫名其妙失忆的。
  他了然地“哦”了声,定睛看向神龛,又径直问道:“那这是什么神?是我们家的哪一代祖宗?”
  蔺母突然就不说话了。
  “安之,”稍顷,她慢慢地,极其温柔地说道,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有种说不出的古怪的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蔺安之表面乖顺地应“好”,心下却是重重一跳,指尖也随着瑟缩着蜷起,再接着就被五指交扣着握住。
  季青霁稍稍侧身,挡住了所有正在注视着他的目光。
  然而即便如此,和吱呀乱叫的牲畜盖不过室内的一片死寂一样,这样的做法同样也掩盖不了一个鲜明的事实。
  ——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淫祀。
  而蔺安之,便是那尊邪神唯一的祭品。
  或者说,一直持续回去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直到亲眼目睹方才还在保护自己的季青霁,就那样以剧情线中的车祸死在了他的面前。
  第27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7)
  前座驾驶的是李秘书, 两人一如既往坐在后座。
  当巨大的撞击声响彻耳际,蔺安之的视觉还停留在货车不要命般径自冲向车头的景象。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只是短短几瞬。
  他的眼皮颤了颤, 只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侧蜿蜒流下。
  再睁开眼,便见季青霁的头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臂圈在腰上,阖着眼, 如同假寐。
  蔺安之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就是肋骨断裂的疼痛也暂时感知不到了。
  他捏住季青霁的手心——有温度, 又探向季青霁的手腕——有脉搏。不等继续查看,就被车窗处接连的大力敲击吸引了注意。
  砰砰砰。
  年轻男人的脸几乎要在透明的玻璃上挤得变形, 他做着辨认不出来的口型, 神色中的焦急从而愈发扭曲而骇人。
  “油箱漏了, 可能随时都会爆炸!”
  凹陷的车门终于被工具撬开, 被止在门外的呼喊终于变得清晰。
  李秘书探了半身进来,勉强在狭小的空间中抱起蔺安之,一根又一根掰开两人握紧的手指,接着转身就毫不犹豫地向后奔去。
  “救救季青霁, 他还在车里。”
  蔺安之听到自己低着声音,近乎哀求地说道。
  他鲜有那么无助的时候,也很少那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李秘书垂下头, 刚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油箱爆炸的火光便映明了他的半边面容。
  两人都被那一瞬间袭来的冲击波,裹挟着扑倒在地。
  ……
  交警随即赶到,事故很快就被调查清楚:货车司机酒后驾驶。
  这真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缘由,却轻易断送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李秘书摸着脖颈上被碎玻璃刮出来的血痕, 刚触到就被疼得嘶了一下,然而更心痛的,是要怎样和即将到场的雇主解释这一惨剧。
  回过头看向小少爷,他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但见蔺安之微微低垂着眼,脸上什么表情也无。
  不像是毫不在意致使的过分平静,却似是所有的情绪都被无形的黑洞吸走了,仅余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安之?”李秘书用了与蔺家父母一样的称呼。
  他走过去喊了声,指尖方才碰到蔺安之的手背,随即就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李秘书惊讶地看着蔺安之,重复道:“安之?你怎么了?”
  他怎么在颤抖呢?他是真的喜欢季青霁吗?
  ——那个在这个家中被鸠占鹊巢的、并不引人注意,且总是被他针对的真少爷?
  蔺安之没有说话。
  他突然害怕了起来,包括这些小世界,包括任务,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