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似魔界,却像是修真界。
  “娘子。”
  耳边响起的含着笑意的声音,将他从怔然的状态中唤出。
  两人皆做过伪装,如今的谢璟长身玉立,驻足在团簇花灯之下,微微的光影参差于那袭莲纹青衫,整个人挺拔清隽得有如摇曳的竹枝。
  一时间,蔺安之还以为是谢暄立于自己眼前。
  直至谢璟展露出那颇具欺骗性的笑容,才将两人重合的身影彻底划分开来。
  他虚虚环着谢璟的胳臂,在外人面前充作和睦道侣。
  随着那声呼喊笑了笑,暗地里则是压低声音:“没事别叫我,我们各看各的也不错。”
  谢璟会答应就有鬼了,佯装没听到,带着微微的笑说道:“今天是元日,旁的人都会给自己的道侣赠物以结下誓言,祈求良缘永世。”
  蔺安之:“别人有的,你就一定要有吗?你就那么喜欢同别人攀比吗?”
  谢璟:“对。”
  回想起谢璟和谢暄间的暗暗较量,蔺安之沉默了下,终究是无话可说。
  他转身向集市中绵延的铺子走去,准备用行动换取耳边清静,也是真想借机送点东西给谢璟。
  谢璟从不用各式发饰,只是简单以发带或是发冠将其束起。
  蔺安之微微垂首,目光游移了几瞬,而后定在了其中一条绣以流云样暗纹的绀色发带上。
  拿起端详片刻,眼中已然浮现了谢璟系上后墨发倾泻的景象,心里很是满意。
  不料却被轻轻扯了扯袖口。
  谢璟站在一旁,执起一枚玉锁,向他笑道:“我想要这个。”
  他有想法,蔺安之当然没意见,瞧了眼,问道:“我买下,然后赠与你?”
  谢璟:“这是我为你挑选的。”
  蔺安之也扬了扬手中发带,示意:“那这便是我的回礼,除非你还想要些别的。”
  那枚玉锁最终串以丝线,戴在了蔺安之腕间,发带也由他抿着唇亲手为谢璟系上。
  除此之外,还附赠了后者讨要的别的物件——一只玄色皮质的项圈,且隐没在他衣襟之下的颈侧。
  其附有唯有施受双方才能看见的一根细细的红线,尾端勾在蔺安之的无名指上。
  看起来像给灵兽用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当时,将这项圈售卖给他们的魔修摊主看着道侣两人打情骂俏,笑呵呵地问:“是给二位养的狗使用的吗?集会热闹,可要牵好了,千万不要让它走丢了。”
  蔺安之垂眼笑了笑,不置一词,接过东西刚背过身就捶了谢璟一拳。
  “脑子有问题就趁早去看医修,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和狗扯上关系。”
  扶着他的手半哄着给自己带上,谢璟慢慢道:“可若是这样,我就是完全属于你的了。”
  “记得牵好我,不要走丢了。”
  蔺安之不语,只道:“那你该叫我什么?”
  本意只是调侃,不想谢璟却含笑念道,字字清晰:“主人。”
  蔺安之:“......”
  好厚颜无耻的脸皮,好自甘堕落的人格。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自己竟也略输一筹,但是细细想来,能在这方面压谢璟一头也不错。
  回宫后,蔺安之很快为这声称呼付出了代价。
  谢璟一边声称“好主人不应该奖励自己的小狗吗”,一边咄咄逼人地讨要,意欲明显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这样的日子转眼又过去数天,蔺安之开始有些焦躁了。
  身赴魔界的目的始终未曾达成,不说仙器下落,就是魔界禁地在哪里也毫无线索。
  每回打算主动询问,以作为那天的交换条件之时,谢璟也只会岔开疑问,要不就是平静地看着他,勾起一抹看似温和的笑:“你就那么想要离开我吗?”
  “多陪陪我,好不好?”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蔺安之拒绝回忆。
  他只感觉自己被深深地欺骗了。
  一日,蔺安之难得独自地坐在庭院的石亭中,不是钓鱼,却是在翻阅一些话本子。
  其中主角唯有他与谢璟两人,是后者雇请而来的枪手撰写的,中心主题只有一个,即专门讴歌两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谢璟恰巧不在,毕竟大小也是个魔尊,前线战事如火如荼,偶尔也需要他出面坐镇。
  那会儿的场面一般都十足地血腥,谢璟也就不会带上据说与其鹣鲽情深、难舍难分,以及后面还连缀着少说十个形容词的魔后。
  只是他不惹事,并不意味着事情不会主动找上门。
  一日之内,王都骤然大乱,前些时日营造的静谧彻底破碎。
  一切只因一个修士。
  蔺安之匆匆赶到时,但见尸山血海,白骨垒砌成山。
  不远处立着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是颜霈。
  他提着把剑尖垂地的淌血长剑,袍衫皎洁如雪,宛若一轮与赤色地狱格格不入的新月。
  闻声侧转了头望来,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仍是笑意温柔,就是过分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就在蔺安之几乎就要因那份陌生而愈发毛骨悚然之际,随即听他轻声道:“安之,过来。”
  “来到我身边。”
  第20章 世界一:结局与番外
  颜霈的状态明显不对。
  注意到眸底跃动的那点晦色,蔺安之蓦然一惊,知道这是生出了心魔的预兆。
  于是后撤几步,隔开一段安全距离,以避免颜霈杀心过重而殃及池鱼。
  又尽量放缓语气,从此行的目的说到修真界的未来,从修真界的未来又谈至天下苍生。
  陈词无比恳切,可称得上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就是竞选感动修真界十大人物也没问题。
  然而最后只换来一句。
  “和我有什么关系?”
  蔺安之:“......”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有没有人管管?
  “别人怎样,我全不在乎,”颜霈伸手,帮他将乱了的发丝撂到耳后,冰冷的指尖沾染了他的温度,于是也徐徐勾了唇角,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那种脊背发凉的感受越发明显了。
  而且这话说的,多少也有点暧昧了。
  蔺安之宁愿相信是自己曲解了颜霈的意思,徒劳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我们需要那件仙器。”
  “听话,同我回去。”颜霈却道,“你的想法不会实现,除非谢璟不想活了。”
  这是什么意思?
  蔺安之的思考能力并不迟钝,闻言顿时生出种不妙的预感。
  他皱了皱眉,紧接着有风席卷而来,勾住腰身向后拂去,随即陷入了熟悉的怀抱。
  颜霈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与此同时,一团黑气向他迅疾打去,避过后砸在了地面上,生生腐蚀出深深的坑洞来。
  谢璟不知何时回来了,低头,温热的吐息使得颈部略有痒意:
  “你的想法当然会实现。”
  “你的所有要求都会被满足,只要那是你想要的。”
  下一刻,齿关被撬开。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缱绻,这次的亲吻来势汹汹,就像是要一次性攫取余生的所有温存,淡淡的铁锈味在舌尖漫开,愈发浓重。
  但蔺安之没有察觉到自己哪处多了伤口,由此可推断,是谢璟咬破了自己的唇面。
  他想借由血腥的气味,让蔺安之从此记住自己。
  短暂的接触,而后分离。
  谢璟餍足地笑了笑,道:“所谓的魔界禁地从来都不存在,你想要的仙器,就在我身上。”
  蔺安之却并不意外,他早有猜测,到了现在也算终于落实了。
  “那是每任魔尊的本命法器吧?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摸了摸谢璟的脸颊,鼻尖抵着鼻尖,轻声说道,“可我不想让你有事。”
  随着仙器启动,天幕大开。
  它要将整个魔界剥离出去,逐出此方小世界。
  眼前的空间一寸寸坍缩,于光怪陆离中碎裂成片。
  无数源于不同声线的声音在叫嚣,拧成一条锐利的铁线,从左至右贯穿了双耳,刺得大脑生疼。
  能效如此强大,担负的代价自然也是巨大的。
  蔺安之半跪在地,全身灵力近乎被抽干,一手勉力撑着柄端,剑尖深深扎入地中。
  他什么也看不到了,所有的感知皆被猩红洗刷。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滑落到身下,浸湿散开的后襟。
  多亏系统及时屏蔽了痛觉,否则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人五衰,药石罔医。”
  一句评语轻轻地落到耳边,不知是系统,还是谁在说。
  纯然失去意识前,蔺安之不受抑制地斜了斜身形,却好像没有摔在地上。
  到底是怎样,他也分不清了,只觉鼻尖似乎萦绕着某种气息。
  松间新雪的气息?好闻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