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们对彼此的诉求截然不同,无法调和。
  当意识到罗贝从未有过追求他的念头,年龄和身份的差距带来了强烈的罪恶感,涂白棠很难再主动地去做些什么。
  “可是,”罗贝表情变得委屈,“你就是对我很冷淡。”
  太直白了。
  涂白棠过去几乎从未在人际交往上犯过难,从来没有人像罗贝这般令他无措。
  “上次突然挂我的视频,还说什么对不起,我又听不懂,”罗贝有点儿停不下来了,“如果我哪里不对,你可以说啊。我不想像这样,一直单方面地那么想你。”
  “……”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罗贝问。
  “没有。”涂白棠说。
  罗贝不高兴了:“你很奇怪!”
  涂白棠不知该说些什么,点了点头:“嗯。”
  “你那天明明说,希望我跟你回来,”罗贝说着,眼眶红了,“你要我去你家过年。”
  “罗贝,你听我说,”涂白棠下意识地放慢了语速,“我觉得……你应该试着把感情寄托在更多的事或物上。”
  罗贝不解地看着他。
  “就算你希望比特是你唯一的兔子,你也可以再拥有唯一的小猫或者小狗,”涂白棠说,“你还可以拥有朋友,很多的、各种各样的,能满足你不同期待的朋友。罗贝,你需要适应更健康的人际交往,而不是救命稻草式的感情寄托,那是不安全的。”
  他说得很用心,罗贝只是用湿润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我可以回应你,作为你的……一个好朋友,”涂白棠继续说道,“但你同时应该有很多不同的朋友,即使你有一天找到那个会让你心动的、唯一的……爱人,也不能把百分之百的期待都托付在对方身上。”
  罗贝呆了会儿,喃喃道:“你是希望我不要那么在乎你?”
  “我对你而言是比特的替代品,不是吗?”涂白棠说,“但你对比特的爱太多了,也太专一。你和你的宠物可以是彼此的全部,但任何人都不可能完整地属于另一个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爱情。”涂白棠说。
  罗贝缓缓地垂下了视线,片刻后摇了摇头:“爱情也不可能。我不相信爱情。”
  涂白棠莫名想笑。
  这孩子的表情语气,仿佛已经阅尽千帆,吃够了爱情的苦。
  “我爸当初对我妈,不就是爱得要死要活。”罗贝说,“没有意义。”
  原来如此。
  “……也是。”涂白棠说。
  “你说的那些,我会认真想一想,”罗贝说,“但……但我也是有别的朋友的,谌早就是我的朋友。”
  “那很好啊,”涂白棠说,“其实你性格很好,稍稍积极一点,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可是我最喜欢你。”罗贝说。
  涂白棠哑然。
  “我很讲道理的,你最喜欢的不是我也没关系,”罗贝瘪了下嘴,“你有很多的、各种各样的,满足你需求的朋友,我也不介意的。”
  怎么听着怪起来了。
  “不是……”涂白棠试图打断他,“我的意思是……”
  “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是兔子,对不对?”罗贝问。
  ……确实。
  罗贝见他不开口,只当他是默认了,抿着嘴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罗贝说,“我买了回来的机票,是除夕当天的。如果你之后几天有时间,我想跟你见个面。”他抬起手来,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比划,“就算你有很多朋友,抽一点点空给我,总是可以的吧?”
  作者有话说:
  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第59章 自洽
  通话结束后没一会儿,罗贝收到了涂白棠发来的消息。
  ——告诉我你的航班号。
  罗贝认真思考了一番,拒绝了他的要求。
  ——我会约车自己回家。等你安排好了时间,告诉我哪天有空,我们再约吧?
  他不确定涂白棠是不是想来接他。除夕当天的航班很少,他选择的航班晚上七点起飞,落地时九点多。若涂白棠专程跑一趟,可能会和去导师家吃年夜饭的计划冲突。
  罗贝不好意思再给他添麻烦。
  他刚才一股脑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已经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通话前,他只想着能和涂白棠说说话就好,最多稍微试探一下,了解一下涂白棠究竟在想些什么。
  却不想一见到手机里的涂白棠,他稀里糊涂地就上头了。
  但这样好像也不坏。
  当初是涂白棠教他的,要开口,要学会表达。
  多年来与罗昌盛的相处,让他习惯了收敛情绪,但在面对涂白棠时,他想把心里的一切都说出来。
  涂白棠刚才说的话,他有听进去。
  可是,交朋友根本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对涂白棠的依赖对他而言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这让涂白棠感到有压力了吧?
  所以,果然还是别说航班号比较好。不能再给涂白棠添麻烦了。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罗贝十分克制,没有再主动地找过涂白棠。
  他每晚例行点开涂白棠的朋友圈,可惜,没有任何新内容,十分无趣。
  令罗贝感到意料之外的是,罗昌盛几乎每天都会主动地给他打一个电话,内容没什么新意,都是在问他身体情况如何之类的。
  罗贝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默认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足够负责任。
  到了除夕当天早上,他给罗贝发了一个地址,说是订了年夜饭,提醒他准时到。
  那是本地的知名酒楼,价格不菲。罗贝猜想他应该还请了不少亲戚。
  罗贝没回。
  他把房间收拾了一遍,所有想要的东西全部都整理了出来,找了快递,收件地址填写了自己所租住的房子。
  天真也好任性也罢,他觉得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连带着那些被压在床底的拼图,他也一并打包。
  带在身边好像也没什么用,大概率还是压箱底,但他不想把它们留下。
  凝聚起那无数碎片的,是二十年的孤独岁月,那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一次罗贝很快就顺利借到了代步的轮椅。
  时间充裕,正打算去吃点东西,他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到机场了吗?
  是涂白棠发来的。
  罗贝呆了呆,赶紧回复。
  ——到了!
  涂白棠又问了一遍上次的问题。
  ——告诉我你的航班号。
  罗贝不知为何紧张起来,心中涌出了许多期待。但理智还是让他选择拒绝。
  他告诉涂白棠:
  ——我有自己的安排!
  片刻后,涂白棠发来了一张截图。
  今天两座城市之间一共就只有三次航班。一班在早上六点,剩下的两班分别是十分钟后和一个半小时后。
  ——你不告诉我,我只能现在就出发去机场守着了。
  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欣喜的蛮不讲理。
  但罗贝又忍不住要担忧。
  ——你今天不是要去导师家吃饭吗?
  涂白棠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执着地问:
  ——到底是哪一班?
  罗贝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回答。
  ——晚的那班。
  涂白棠抱怨了一句。
  ——这也太晚了。
  罗贝有点儿心虚,也很后悔。
  当初在选择时,他刻意看了机型。眼下正要起飞的那一班时间更合适,但没有wifi,他不想两个多小时都无所事事。
  早知道下了飞机就可以立刻见到涂白棠,他恨不得半夜起床去赶大早上的那一班。
  他不知道怎么回复,久违地给涂白棠发了一个兔子挠头的表情包。
  登上了飞机后,他又问了一次。
  ——你今天还去导师那儿吗?
  机上wifi信号不佳,过了很久才收到回复。
  ——你为什么非要买今天的票。
  罗贝十分严肃。
  ——因为我决定要省钱了!
  除夕当天的机票是最近几天中价格最便宜的。登上飞机后他很快发现,周遭一圈全是空座位,自己是商务舱唯一的客人。
  当然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干脆选择更廉价的经济舱,但终归还是身体重要,他需要可以躺下的空间。
  涂白棠问他:
  ——和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也没有。再过一会儿,罗昌盛肯定会给他打电话,发现无法接通后可能会选择语音通话。罗贝提前把他给屏蔽了。
  一直以来,不断地向罗昌盛索取金钱不过是他的一种发泄方式。
  现在,他不想再给罗昌盛任何自我满足的渠道了。
  他要钱要得凶,实际没什么物欲,花的不多,有不少存款。未来依旧一片迷茫,好在暂时不会有经济上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