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原生家庭吗?”
  “易性癖的起因还不是很清楚,一般认为是内分泌和环境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不排除你说的原生家庭,老人作为男性出生,他在两三岁的时候开始出现女性迹象,喜欢穿女装,加入女孩的群体。迫于世俗的压力,在他青年时期发生这种状况属于天塌地陷,外在的男性形象和内在的女性心理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痛苦万分。”
  话语微顿,荣湛要了一杯水,抿几口,换一种感慨的语调接着说:“他的儿子以他为耻,女儿觉得麻烦,只有他的妻子,也可以说是最亲的挚友,理解他,支持他。”
  严锵思考片刻,问出警察最在意的问题:“他还会选择轻生吗?”
  “很有可能,”答案有些耸人听闻,可容湛表现的没有压力,仿佛在谈论今天的气候,“近期不会,我想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医院,或许是数不清第几次,他至少经历了七十年之久的心理折磨,在这期间,很难保持平稳的心态。”
  事实正是如此。
  老人名义上的妻子,徐阿姨主动找到容湛。
  得知他对老人的情况有了解,还是这方面的专家,不再掖着瞒着,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部讲出来,积极地描述这么多年老人在私底下穿女装的轶事,包括最喜欢旗袍这个特点。
  “没错!如果没有我,他已经‘死’过很多次了,这次挥刀自宫我也理解,我甚至想帮忙。”
  徐阿姨表现出来的精神气与实际年龄不符,不仅腿脚利落,逻辑清晰,表达能力也远超同龄人。
  荣湛耐心聆听,好半天之后,终于有机会插嘴:“您怨过他吗?”
  “我年轻的时候,肯定会埋怨,”徐阿姨露出只有在她这个年纪才有的释然神色,“我们生完老二之后就没有性|生活了,我能感觉出不对劲,当时觉得他不爱我,他这个人,我真的恨不起来,性格特别好,腼腆,温柔,说话像小姑娘,是我外面先有人,那个时候离婚是大事,他知道以后跟我坦白,让我放心的去找男人,我当时很震惊,而且不理解。”
  荣湛忽然想到网上流行的一句话:【老公突然要跟你做姐妹怎么办?】
  徐阿姨垂了垂眸,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觉得对不起两个孩子,为了不影响他们的身心健康,决定把这件事瞒下来,表面是老夫老妻,私底下是好姐妹,我们这样相处已经有四十年,我支持他,但他自己经常陷入不能成为女人的痛苦中,好多次偷偷寻死,真不可思议,我们竟然活到了八十岁。”
  荣湛附和道:“您做的很棒,遇到你,是上帝为他开的另一扇窗。”
  “请你不要歧视他,”徐阿姨和蔼地恳求,“时代更迭,前几天去新港广场看见一个全身涂满蓝黄颜料的小伙子光屁股站在那里,说什么人体艺术表演,放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是要抓紧去改造的,我们当时处在的环境没有这么开放,只能按照传统的人生规则走下去,不管你愿不愿意。”
  荣湛表示理解地点头:“我身边有这样的朋友,他对自己的性别认知处理的很好,你也要帮助亲人做到这一点。”
  徐阿姨忙不迭问:“我该怎么做?”
  荣湛轻轻扬起嘴角,勾勒出一个温柔的笑:“办法藏在你的潜意识里,刚刚提到新港广场,你的眼里有向往的光彩,可以考虑换一个环境。”
  “就这样?”
  “我叫您阿姨,实际上您的女儿跟我母亲没差几岁,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早在二十年前就拥有了自己的家庭,你所担心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道德压力。”
  “你的意思是搬家?”
  “我们总要面对两难和对立的局面,如果能从中找到一种良性又合理的解决办法,再好不过了。”
  “新港是年轻人的地盘..”
  “怎么会,那可是一个群魔‘共’舞的好地方,这个比喻不带贬义。”
  “荣医生,你觉得呢?”
  “我住在新港,也在新港工作,隔壁就是香槐耶最有名的二次元俱乐部,我每天都能体验到不同事物带来的乐趣。”
  ...
  走之前,荣湛嘱咐徐阿姨,易性癖的老人在这个岁数不适合做手术,如果心意已决,一定要去正规医院,并且做好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的准备。
  徐阿姨连连答应,转身冲进病房,对床上的‘好姐妹’兴奋地说:“走!等你出院咱俩就搬家,去新港广场,一起逛街看电影。”
  “哦,他俩..”
  “不用管他们,咱都这个岁数了,要为自己活一次。”
  严锵这边可以回警局结案了。
  秉持着刨根问底的作风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他问荣湛:“老爷子这是好了?”
  荣湛回道:“并没有,高龄姐妹花还会面临新的挑战,不过换一个环境,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忙完之后正好赶上午饭点,为了表示感谢,严队邀请荣湛一起吃顿便饭。
  两人路过医院的缴款大厅时,意外碰到了熟人——
  江沅。
  数十家医院的股东,人民医院挂职的临床精神科医生,还是精神病学家兼神经生理学家。
  除了这些学界的名头,他还有另一个更瞩目的身份——香槐耶首富。
  富到什么程度,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一点不夸张。
  荣湛家境富裕,遇到江沅,属于小巫见大巫。
  在医院大厅见到穿白褂的江沅,之所以让人感到意外,是因为他去年买了一座岛,刚刚成立绿潮疗养中心,近两年又在做基因方面的独立研究,以实验研究成果为基础创办两家生物技术公司,除此之外,还有庞大的家族企业需要经营,总之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忙人。
  “这么巧,来送人?”江沅主动走过来打招呼,一双带笑的眼睛在容湛脸上停留两秒,随后转向严锵,“严队,好久不见。”
  严锵很客套:“江院长。”
  容湛接过话音:“严队找我来为涉案人做心理辅导。”
  以往他来医院,多数时是把心理咨询的来访者实则患有精神障碍的病人送到医院接受精神科检查,所以江沅见到他误以为是来送人。
  “两位用过午餐了吗?”江沅的意思非常明显。
  荣湛实话实说:“还没有,严队请客,要不要一起?”
  严锵爽快地笑道:“我的荣幸,本来是想在附近吃个便饭,江院长有什么好地儿推荐吗?”
  江沅往后一指:“医院食堂,伙食不错。”
  严锵嘴边笑容加深:“得嘞!又省一顿饭。”
  三人相视一笑,边说边往食堂方向走。
  荣湛和江沅走在前面,两人聊起申请科研基金和申报专利的事,后来又提到基因学研究和大脑扫描数据之类的话题,跟在后面的严锵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听得脑瓜子嗡嗡响。
  正愁没事可干时,缴款大厅突然掀起一片骚乱。
  严锵一个急转身原路返回,当了十几年的警察已经是肌肉反应,一边摸枪一边发出警告:“警察,全部散开!”
  荣湛和江沅对视一眼,也朝着大厅走去。
  不是什么大事,是一个邋里邋遢的流浪汉在耍无赖,拿着药单子非让护士多给两瓶,说什么政府津贴。
  流浪汉一边说一边满嘴喷粪,那张脸布满淤青,眼眶周边高高隆起,看来他在不久前被人狠狠地教训过。
  “不许乱动。”严锵不管这个那个,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制伏。
  这种无赖一点不怕警察,反而挺开心:“来,把我铐走,正愁晚上没地儿住呢。”
  这家伙进局子就跟回娘家一样,轻车熟路。
  严锵眼睛微眯,恨不得给这张挂彩的脸补两拳,他拖着人往外走,下手一点不含糊。
  流浪汉又开始耍无赖:“不给药我就不走!警察打人啦!还有没有天理!”
  经这么一闹,周围聚集了不少人。
  医院附近的警所接到报警来了几个人,核实过严锵的身份,客气地表示这种小喽啰交给他们处理就好,不劳烦警长亲自动手。
  严锵也不客气,直接把人交了出去,作为总警局的高级探长,还真就不愿意管这种小事。
  三名警员架住流浪汉往外面拖,不成想这家伙突然发起疯,用脑袋去撞玻璃门,又踢又踹,嘴里大喊绿国警察欺负人。
  荣湛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伤及路人,他向严锵打个手势,缓步靠近。
  流浪汉脸红脖子粗的开始骂人,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荣湛来到跟前,低眸观察被摁在地上的男人。
  他出面的效果超出预想,根本不需要他开口,在流浪汉与他对视的刹那,对方立刻停止叫喊,瞳孔不断放大,嘴巴半张迟迟合不上,好像见鬼了似的。
  “你有什么问题吗?”凭良心讲,荣湛不带任何偏见的询问,自认为语气挺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