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即得林道友一声前辈,有些愚见还望道友不要嫌弃,林道友乃心志坚定之人,定会得偿所愿。”扶摇尊者停顿片刻,继续道:“只是人生路漫漫,还望认清本心,方得善果。”
  老者轻抬眼睑,苍老下垂的皮肤下一双眼睛却格外透亮,似乎要看进人心里去,林杦烟眸光轻敛,“多谢前辈提醒。”
  两人话音落下,一人自山下缓步走来,扶摇尊者遥遥看去,“今日我这山头倒是热闹。”
  林杦烟随他目光看向来人,不出所料,正是靳浪。
  视线从林杦烟身上转向老者,靳浪胸中心跳一滞,不必任何旁的证明便知眼前人的身份,难怪如此多人对自己趋之若鹜,原来无上道体真有如此神异,见到老者的一瞬间,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好像脱离凡俗的身躯融入天地之间,那不同于修真者灵魂出窍,而是一种更神奇的体验,见尊者如见宇宙。
  “卦象上说今日有缘客来访,果真不假。合该你我见上一面。”扶摇尊者轻叹一口气。
  跨越万万年时光,这是两代无上道体拥有者初次见面,林杦烟原本以为此处只是南山秘境中留存的幻境,如今看来似乎是真的穿越时光,来到了万万年前。
  原书之中靳浪未曾进过南山秘境就已完成飞升,此次穿越更是全无踪迹,可是自靳浪重修以来,出现的同原书完全不同的东西,无论是令牌,南山秘境,还是如今玄妙的穿越,林杦烟很难不怀疑,书中靳浪的飞升真的是飞升吗?
  如今回忆书中结局。天劫凶悍,靳浪大喝一声,凭空飞起,手中长刀砍下,便将那无边黑云劈散,道道雷劫只如切瓜砍菜一般散落,此时他修为已至化境……
  灵光一闪,林杦烟忽然想起,书中从未提过飞升受阻一事,此时结尾也未明说渡劫是否成功,只是作为读者的惯性,他以为靳浪是渡劫飞升,若是未曾渡劫成功,那又该是如何?靳浪渡劫之后,此方世界的飞升通道又是否真的打通?
  这一切都成了解不开的谜团。书外之人只关注情节发展,而对于情节之后繁杂的设定一无所知,而今自己成了书中人,剧情之外未知的因果才更让人恐惧。
  兴许是林杦烟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太难看,靳浪问道:“林杦烟,你在想什么?”
  林杦烟看向靳浪,脱口而出,“在想你。”
  靳浪被他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弄得一怔,心上如被鼓槌狠狠一擂,片刻后,躲开林杦烟的视线,“那便多想一点。”
  多想我一点,你要把我看得比什么都重,什么无上道体,飞升,都比不上我。
  第31章 30 建木之争
  靳浪只露出半张侧脸, 眼中看不懂的情绪浮动,如掩藏在冰面下明灭的火种。
  胸中有不知名的情绪鼓胀,喉中也像塞了沾湿水的棉花,哽住无法发声, 这本该是林杦烟曾经想要的东西, 现在无端生出无法言说的涩意, 有东西失控了。
  沉默蔓延, 靳浪转过脸来,眼中的火苗已经消失, 挂上林杦烟熟悉的肆意笑颜,端得一副年轻人特有的朝阳似的模样,“敢问尊者,我等何故来此。”
  扶摇尊者轻笑,“自然是因你身陷囹圄, 不得不求我一助。”
  靳浪眉头微挑, 并不深究,“便先谢过尊者。”
  “不必客气, 你我关系亲比子侄, 若非你已拜师, 此刻必让你再拜我一拜。”扶摇尊者瞥向林杦烟, “可惜已被人抢先。”
  靳浪闻言哂笑, “他可不在意这些。”
  林杦烟并不理会他阴阳怪气,“尊者是本门祖师,靳浪早在尊者门下。”
  “你倒是很会说话。”扶摇尊者笑道, “两位今日在寒庐暂且歇息,明日便同我下山可好。”
  “全听前辈的。”林杦烟道。
  寒庐果真是寒庐,遮顶的草棚都漏了窟窿, 仅两间院子,一间是扶摇尊者休息的卧房,一间是书院日常授课的课室,自然不能跟祖师爷抢卧房,林杦烟只能同靳浪窝在课室。
  课室久无人使用,灰尘蛛网丛生,林杦烟少爷病犯实在躺不下去,独自收拾了一张桌案打坐,靳浪倒是颇自在,自拼了两张书桌躺下,长腿蜷起,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打坐也静不下心,林杦烟双目虽闭着,脑海里却还想着事,南山书院此时遭逢大难,失去大半战力,外界之人只怕也已摸清靳浪身份,说不定也造出了定位法宝,此时靳浪到了万万年前,离了书院,于书院也是好事一桩,有东皇钟在,可保书院无忧,于靳浪,万万年前没有修者觊觎,更是好事。
  扶摇尊者说助他一言并非虚词,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回去,而回去,又该如何……
  思绪乱飘,突然怀中钻进温热一物,带着点清浅的血腥味,林杦烟几乎都要习惯了,靳浪身上总带着这种气味,并不难闻。闻得多了,甚至能分辨出靳浪的血和别人的血微妙的不同,靳浪的血要更香些。
  “我以为你要恨透我了。”林杦烟伸手搂住竭力把身体塞进自己怀中的人。
  靳浪身量矮他几寸,却也不至于真能蜷进他怀里,蛄涌片刻后总算调整了个正面拥着,双手揽住林杦烟脖颈,双腿自然从林杦烟腰后垂下的姿势,自觉还算舒服。
  “你也知道你可恨。”
  林杦烟一手揉了两把他后脑勺,唇边挂上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靳浪,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天真了。”
  “哼,得亏拜你为师的时候已经八百岁不是八岁,否则还不被你这黑心的底裤都骗没了。”靳浪尖尖的下巴抵在林杦烟肩窝,声音轻飘飘的贴着耳根。
  “我可从未骗你。”林杦烟被他这哀怨的语气逗得笑出了声。
  “是,光风霁月小南山想要什么从来直截了当,是我痴心妄想,会错了意。”
  “跟你双修不是为了渡劫。”林杦烟叹一口气,“你总不信我。”
  靳浪从他怀里直起腰来,眼中并无半点睡意,又露出之前那个明灭如火的眼神,“我信你。”他咽下喉中剩下半句话,就像咽下几枚棱角分明的石块,我只恨没骗过自己,轻易动了心,失了智。
  “师尊,喜欢我吗?”咽下的话须得别的补充,翻肠刮肚搜出几个字,尖锐笔画张扬的划过声道,隐约刮出铁锈的腥味。
  林杦烟久久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中的火焰并不因他的迟疑而出现半点波动,自顾自烧着,实在漂亮,“喜欢的。”他终于承认。
  靳浪哼笑,“不够的,师尊。”
  那火陡然灼热起来,烧得皮肤都有些发烫,林杦烟抚摸着他的眼睛,就像抚摸着永不熄灭的炽火,“你想要什么,总得自己拿。”
  靳浪主动将火塞入林杦烟口中,勾缠着燃得更旺,拼命掠夺纠缠,就像要融到一处,好一会儿才喘息着停下。软绵绵地继续把自己挂在林杦烟身上,“冷,师尊既然对我另有所图,那就帮我取取暖吧。”
  靳浪本没准备真的睡,就是气不过,非要扰着林杦烟不让他安心修炼,却不成想还真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还窝在人怀里,手脚都是软的,猛地从林杦烟腿上跳下来,四处张望没见着扶摇尊者才算放下心来。
  林杦烟怀里一空,“你睡得还好?”
  靳浪摸摸鼻子,自觉有些尴尬,“还不错。”
  出门时扶摇尊者已等了一会,门前石桌上摆着两碗米粒也不见几颗的清粥,“喏,早餐。”
  林杦烟和靳浪也没客气,即便已经辟谷多年还是一人一碗喝了干净,倒是难得尝到了人间烟火气。
  清粥喝完,三人上路,扶摇尊者并不驾云也没行代步法器,只以双腿行走,好在修行之人身体康健,否则怕是走不出这南山。
  行了半日才走到山脚村庄,只见扶摇尊者打开包袱,翻出一套金针,众多草药,支了一湛蓝布幡,竟行起医道,村中农户不多,却也排起长队,散去时已是傍晚。扶摇以医药换了几个铜子,寻村中屋舍最好的人家买了粥饭,又行借宿,只是村子穷困,即便最好的人家也不过三间破屋,只能匀出一间借人,三人便进了同一件房。
  只一张床,两人便让扶摇尊者歇息,却见扶摇尊者也无睡意,于榻上掏出一方木料雕刻,林杦烟仔细看去,纹理材质竟与南山秘境之中十足相似。
  随着扶摇尊者刻刀落下,靳浪识海之中大夏龙雀显现,长刀之中原本气息空灵,却在落刀中逐渐填上浅薄道义,丝丝缕缕,若非靳浪身为亲近大道的无上道体,又为刀主与大夏龙雀气息相融,多年相伴更是熟悉无比,根本不会察觉。
  两人相识一眼,林杦烟先行出声,“前辈,敢问在雕刻何物?”
  只刻下两笔,扶摇尊者便身形摇晃,满身高深修为也似乎有损,他收起木块答道,“这是建木……”
  靳浪满目震惊,“传说中通天建木?”
  “小子有些见识。”见两人都被震住,扶摇尊者闭目休息片刻,“也罢,本就是要告诉你们的事情。后世可有说我以何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