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客厅里倒着一只组装到一半的书架,靠墙立着剩余的木料和玻璃,想必方才裴定织开门前就是在鼓捣这个。
  岳诗琪绕着书架转了一圈,发现它结构十分简单,不禁跃跃欲试。
  她去墙边搬了一块木料,临上手却发觉其比想象中的要重上许多。
  岳诗琪抱着半人高的木材晃晃悠悠地没走两步,踩到地上的扳手一个脚滑,尖叫着向前栽倒下去。
  阮温吟从看她搬起木材时心就悬着,岳诗琪一叫起来,她便立刻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去接她。
  可有人的反应比她还快。
  一只手从阮温吟身后伸出,把她拨到一旁。
  待阮温吟再抬眼时,裴定织已经稳稳地接过木板,把岳诗琪单手扶了起来。
  “裴姐姐,对不起,我是想帮忙的。”岳诗琪慌慌张张地解释,神色赧然。
  “你没受伤吧。”裴定织问。
  “没,没有,还好你来得及时。”
  “那就好。”裴定织收了手,提着木板放回墙边,“地上很乱,注意脚下。”
  “嗯。”岳诗琪红着脸点了点头。
  阮温吟站在一旁看得有些吃味儿。
  她也不是希望人家摔倒,她也不是觉得裴定织不该帮忙。
  但是,但是,但是……你裴定织至于那么紧张吗,还要把她赶开。
  阮温吟气鼓鼓地准备坐回沙发,骤然才发觉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东西。
  这好像是刚刚裴定织顺手塞到她手中的……一瓶温热的鲜奶?
  是给她的吗?
  阮温吟不敢确定,试探着递回给裴定织。
  “不想喝的话就拿着暖暖手。”裴定织自然地将牛奶推了回去。
  阮温吟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指尖被冻得微微发紫。她一向都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的打扮,身体已经习惯了忍受低温,有时都意识不到自己需要什么。
  阮温吟想到方才厨房里传出的微波炉加热的声音,想必是因为没有水杯,所以裴定织只能给她热了一瓶牛奶。
  “还有,”阮温吟还没高兴完,裴定织又说道,“换上这个。”
  裴定织抱了一只鞋盒放到沙发边,上面还搁着一张创可贴。
  看来裴定织早就注意到她的脚不舒服了,所以刚刚才没让她帮忙的吗。
  阮温吟拆开鞋盒,里面是一双居家拖鞋,鞋面上头两只脸蛋鼓鼓的凯蒂猫正翘着脑袋,这风格和裴定织脚上那双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专门为她买的。
  阮温吟换上新拖鞋,翘着脚左看右看,气全消了。
  岳诗琪也凑上来羡慕道:“裴姐姐,我也好想当你的邻居啊。”
  阮温吟眨眨眼,问裴定织:“这是邻居福利吗?”
  裴定织不置可否。
  “说真的,裴姐姐。”岳诗琪继续说,“你有没有意向和别人合租啊,我现在实习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我能不能搬过来和你一起住,房租我会付一半的。”
  阮温吟抢在裴定织开口前问道:“你们公司在哪儿啊。”
  岳诗琪:“天溪路。”
  “那恐怕不太合适吧。”阮温吟盯着左下方的某一点,似乎在很认真地替她分析,“这里离你们公司很远诶,都不在一个区,而且附近公交地铁什么的都不方便。”
  “周围配套设施也不齐全,点外卖都没什么好吃的。”
  “还有这个小区房租其实不便宜,因为靠着江,算是江景房,房价都被炒起来了,我住的那套面积和这差不多大,一个月房租xxxx,真的不划算。”
  “不过我是经常出差,这里去机场和车站都方便。”
  阮温吟说着说着就觉得这个地段真心不好:“要我说,裴定织你干嘛要租这里的房子,你又不用经常出差吧。”
  裴定织:“……”
  阮温吟捂住嘴,一听到岳诗琪还是大学生她就变得敏感起来,不小心说得太多了,万一把裴定织说得也搬走了怎么办?
  没成想裴定织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嗯,这里确实不是理想的位置,我不建议你搬过来。这是我朋友帮我找的房子,付定金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如果你需要的话,公司有员工公寓,虽说只提供给正式员工,不过我可以以我的名义替你申请。”
  “不用麻烦你了,裴姐姐。”岳诗琪讪讪道,“我只是觉得你好会照顾人哦,所以才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我现在住在朋友家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找,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的。”
  岳诗琪又待了半晌,许是觉得刚刚自己提出了话令气氛有些尴尬,找了个借口便先行告辞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阮温吟反倒比之前更拘谨了,沉默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不时偷瞟两眼叮叮琅琅地组装着书架的裴定织。
  多年不见,裴定织的气质愈发沉稳,少年时期略显锋芒的英气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是那样一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但不再像从前那样传递出生人勿近的危险信号,而是散发着一种社会精英般恰到好处的礼貌疏离。
  “裴定织,你现在在做什么?”阮温吟问,“是说职业。”她又补充道。
  “建筑师。”裴定织说。
  哦,想必是这份工作带给她这般变化。阮温吟心想。当建筑师要和许多人打交道吧,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裴定织在整个学校里几乎都只和她说话。
  “你上的什么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啊?”阮温吟问。
  “清大,建筑。”裴定织说。
  哦,和她料想的一样。
  “你在学校里有关系好的同学吗?”
  “有。”
  “你有交过男朋友吗?”
  “没有。”
  但凡阮温吟问一句,裴定织必答一句,但当阮温吟不再抛出问题时,空气又重回沉默。
  似乎只有阮温吟单方面地对她这么多年空白的时光感兴趣。
  天色渐晚,带着最后一丝热度的夕阳透过窗户落到裴定织身上,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交叠出蜜棕色的光。
  如此平凡的景象,却让阮温吟看得心口发烫,在阴影中默默咽下口水。
  她不得不承认,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裴定织仍然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是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看上一眼,就会重新上瘾的程度。
  “裴定织,我们现在还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吗?”阮温吟小心翼翼地问。
  叮叮琅琅的敲击声停下,裴定织的视线头一次从书架转移到阮温吟脸上。
  “是啊。”裴定织的声音如同流水般平缓,但坚定。
  她的回答不是“能啊”“行啊”“可以啊”,而是“是啊”。
  仿佛将那中间的七年一笔勾销,她们的关系不是从七年前跳跃到七年后重新开始,而是一直都“是”如此“啊”。
  呵。
  阮温吟吐了口气。
  她两脚甩开拖鞋,盘着腿歪倒在沙发上,立马从小心看人脸色的乙方变成傲慢无礼的甲方,颐指气使地说:“哦,那你快点装你那破架子,姐姐我饿了,弄完了带我出去吃饭。”
  裴定织:“……”
  *
  这附近确实如阮温吟说的那样没什么便利的生活设施,除了左右正在新建的楼盘和对面待建的商场,就剩下荒凉的草地和公路。
  “过两年应该就热闹起来了。”阮温吟趿着拖鞋在前头慢悠悠地领路,不时回过头同裴定织说话。
  “不过那时候你都搬走了吧,你也说了这位置没找好,你什么重新找房子?”
  “不知道,”裴定织答,“我有车,可以将就一下,搬来搬去麻烦。”
  这个说法很不符合裴定织的性格,她向来是个讲究效率且执行力很强的人,这会儿竟变得又是将就又是怕麻烦的。
  莫不是她真的变了许多?阮温吟狐疑地回头望去,就见裴定织低着头,好像在……盯着她的脚。
  她舍不得穿那双凯蒂猫的新拖鞋出门,便穿了裴定织脚上那双。
  此刻那双黑色的居家拖鞋已经被她踩得灰扑扑的。
  阮温吟扬了扬眉,问:“怎么,心疼啦?”
  “嗯。”裴定织说着蹲了下来。
  阮温吟撇撇嘴,看来裴定织是真的变了,竟然会跟她计较一双拖鞋。
  “放心,我回去就赔你一……”
  后面的话卡在她的喉咙里,随着她的脸一起涨得通红。
  因为……裴定织握住了她的脚踝。
  “别动。”裴定织冷冷道。
  阮温吟真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直地定在原地。
  全身上下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裴定织纤长指节握住她传来的温热触感。
  裴定织帮她抚平了脚后跟翘起边的创可贴,还担心不牢固似的,又用指节沿着边缘轻轻剐蹭了两下。
  当裴定织再站起身时,两人不可避免地贴得极近。
  阮温吟微微仰头就能看见裴定织的嘴唇在她眼前翕动,像饱满的水蜜桃,引人想咬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