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出蒹葭院后,见四下无人,云笙看了眼走在身侧的红袖,拘谨地问道:“不知夫人寻我所为何事?”
  看出了云笙的忐忑,红袖唇角一动,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来:“云姑娘不必担忧,等见了夫人,您自然就知道了。”
  她虽带着笑,可那副高深莫测的眼神还是让云笙心弦一紧,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安。
  红袖是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她能亲自来请,定然不是小事。可她和侯夫人并无交集,好端端的,她究竟为什么要寻自己?
  云笙百思不解,却又不敢显露心中的慌乱,只得低头走着,掩饰心中的仓惶。
  到了海棠院,她跟着红袖进门时,侯夫人陈氏正坐在梨花椅上翻看账本。
  “夫人,云姑娘来了。”
  红袖话音刚落,云笙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礼:“云笙给夫人请安。”
  陈氏懒懒抬眸,撂下手中的账册,嗓音平和地说道:“坐吧。”
  闻言,站在一旁的丫鬟金枝手脚麻利地搬来了软凳。云笙拘束地坐了下来,紧张地捏着手心,始终不敢抬头直视她。
  “再过几日你就要及笄了,可有什么打算吗?”
  头顶传来了陈氏极具威严的询问,同样的话她今日听了两遍。对着姚瑾时,她尚能从容作答,可此时此刻,面对陈氏的询问,她只能强压着心底的慌乱,尽力找出一个妥帖的答案。
  想了片刻,她低声答道:“我自小寄养在侯府,一应事宜自当听从夫人安排,不敢自作主张。”
  听了她谦卑的回答,陈氏显然十分受用,面上缓缓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你是个乖巧的孩子,这些年安分守己,从不生事,着实让我省心。如今你年岁大了,我身为主母,理应要为你选一门亲事。”
  说着,她顿了顿,伸手捧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才继续道:“以你的家世,嫁个清贫的读书人做正室已是最好的出路。若想华服在身,三餐丰裕,便只能屈身为妾。”
  见云笙低眉顺眼沉默不语,陈氏放下手中的茶杯,骄矜地说道:“你是个聪慧机敏的孩子,我也不忍心看你出去受苦。”
  听着陈氏充满暗示意味的话,云笙惊惶地抬起头来,对上的便是一副饱含恩赐的倨傲眼神。
  “你应该也听说了,我想在你们之中挑一个人给世子做妾。我瞧着你性情温顺,是个可心之人,你可愿意留下来?”
  陈氏的唇边含着一抹亲和的笑,却让云笙没由来地心口一紧,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她从未想过要屈身做妾,也没想到陈氏竟然会相中她。
  陈氏像是很满意她谦卑的姿态,可那只是她的保护色,她不想一辈子都做弱者。
  可她心里都明白,陈氏说的那些都是真话,她若非要嫁出去,顶多能寻个有功名的举人,日后能不能苦尽甘来还尚未可知。
  况且陈氏将她叫来,好言相劝,她若不识抬举得罪了这位主母,将来于婚事之上怕是更加艰难。
  陈氏表面上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实际上却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云笙压下心头的思虑,紧紧捏住的手心缓缓松了开来,红着一张脸,嗓音轻柔地答道:“多谢夫人厚爱,能伺候世子,是我的福气。”
  得到她的回答,陈氏勾了勾嘴角,满意地笑了起来:“果然是个温柔敦厚的好孩子,你既然愿意,那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我就去禀告母亲,也好叫她安心。”
  见陈氏面露喜色,云笙故作羞涩地低垂着头,直到红袖奉命送她出来,她才起身告辞。
  出了海棠院后,云笙面上的红晕渐渐散去。
  此番相邀,像极了书上说的鸿门宴。陈氏是如愿了,可一旦消息传扬出去,她恐怕就难以安宁了。
  她心事重重地走着,并没注意到有人迎面走来,等发现时,两人已经离得很近,差一点就撞在了一起。
  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云笙涨红了脸,低头尴尬地后退了一步:“抱歉……”
  那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沉默离去。等他走远了,云笙才缓缓抬起头来,却只见到一抹挺拔的竹青色背影。
  发呆果然误事!云笙缓缓吁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院落。
  可她刚踏进蒹葭院,就撞见了等在门前的薛藜。
  见她一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模样,云笙心中咯噔一下,瞬间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第2章 发疯莫要叫人觉得轻狂
  见了云笙,薛藜怒从心起,不顾丫鬟的阻拦,快步走上前去,一双上挑的凤眸里蕴满了恨意。
  “贱人,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云笙,两颊的肌肉都因为愤恨而不住地颤动着,像极了四姑娘徐婉养的那只狸猫,惯爱张扬舞爪。
  可它一旦遇见老夫人屋里的那只玄猫,就立马灭了威风,再也不敢动弹,乖巧得像只听话的鹌鹑。
  想起那只狸猫,再看到眼前惯会虚张声势的薛藜,云笙唇角一抖,差点笑了出来。
  可眼前的形势,她若真的憋不住笑,只怕薛藜会当场发疯。想到此处,她微微垂首,却在低头的一瞬间,抿紧了发颤的唇。
  “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这不会叫的狗才是真狠啊!说,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蒙骗了姨母?”
  听着她的诘问,调试好情绪的云笙缓缓抬起头来,眸光沉静地望着她:“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此事,薛姑娘若是心中有惑,不如直接去问侯夫人?”
  她自以为平和的回答却还是激怒了本就失智的薛藜,只见她猛然抬手,恶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了云笙的脸上,很快就浮起了殷红的掌印。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云笙发懵地望着她,不敢相信她竟敢当众掌抠自己。
  “贱人,八字还没一撇,你竟如此张狂?别以为得了姨母青睐你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迎着薛藜愤恨的目光,云笙冷笑一声,不卑不亢地说道:“给世子纳妾是夫人的决定,若你对此有意见,我这就与你同去见夫人,当面说清楚,免得你来日纠缠不休。”
  说罢,她立刻转过身去,竟然真的要往外走。见状,薛藜气急败坏地叫住了她。
  “云笙,你疯了不成?”
  闻言,云笙脚步一顿,神色自若地
  转头看向她:“薛藜,你想闹我就陪你闹,怎么,你不敢去吗?”
  做不做妾她本也不在乎,可她算准了薛藜不敢将事情闹大。
  看着云笙气定神闲的架势,薛藜气得面色发青,她忿忿抬手,颤抖着指向云笙,却终究还是心虚地败下阵来。
  “你……我们走着瞧!”
  说罢,她像只落败的公鸡,灰溜溜地甩袖而去。
  落在后头的丫鬟宝扇尴尬地看了一眼云笙,随后讪讪地追了出去。
  看着薛藜败走的背影,云笙却没有丝毫的胜利的喜悦。
  被打的是她,受辱的也是她,卷入了这场恩怨,往后只怕再无宁日。
  她郁郁寡欢地走回屋里,沉默地坐在了梳妆台前。面颊上掌印鲜红,整个左脸都红肿了。
  轻轻去碰,仍是感受到了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早知薛藜嚣张,却没想到她下手会这么重。她皮肤娇嫩,磕了碰了,总是要许久才能恢复。
  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按照侯府的规矩,那一日她是可以出门逛逛的。
  可顶着这样一张红肿的脸,她要怎么出门?
  再者,今日的事想必瞒不住陈氏,到时候薛藜受了责罚,怕是更要记恨她。
  这桩婚事实在是令人烦忧,若是有得选,她才不愿意趟这浑水,什么都没捞着,就白遭了一回罪。
  枇杷送完姚瑾,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两个交好的丫鬟,便和她们闲聊了起来,往蒹葭院走时,在夹道上恰巧撞见了怒不可遏的薛藜,遭了一记白眼后,颇觉莫名其妙。
  进屋时,云笙正倚在轩窗前,望着院子里的那一棵桂花树发呆。
  “姑娘,你猜我方才在路上遇见谁了?”枇杷正要将自己遇到薛藜的事告诉云笙,走近时却猛然看见了她红肿的脸颊,以及浮在上头的那一片殷红掌印。
  “姑娘,你可是被侯夫人打了……”
  枇杷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惧不安地望着她,不明白好端端的,陈氏为何要叫人打她。
  却见云笙蛾眉微蹙,怪异地扫了她一记眼风。
  “你在胡说什么?好好的,夫人打我做什么?”
  “啊?不是夫人吗?”枇杷眉心一紧,眼底布满了疑惑,“可是,除了夫人,还有谁敢打姑娘你?”
  想起先前的闹剧,云笙面色一沉,冷冷答道:“是薛藜。”
  “啊?怎么会……”枇杷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眼底满是诧异。“薛姑娘她为什么要打你,她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