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的视线朝那几组打溜子的队伍看过去,看到那杆子唢呐的时候才笑了。
  嗯,唢呐怎么不算一种管乐呢?
  宁妄冲她点点头,“行,那就选那组。”
  跟许壬商量出结果了她转头就对阿叔们宣布道,“阿叔,我们想选五人组!”
  活泼的阿叔正好是五人组的溜子锣手,闻言高兴地拍掌道,“行啊!选我们组!我跟你说我们组的打溜子那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啊!”
  “诶诶诶!”隔壁的阿叔不服气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吹自擂啊!”
  “怎么!我们就是最棒滴!”
  几个阿叔吵吵嚷嚷地闹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在争谁才是最棒的打溜子队伍。
  还没等他们争出个结果来,那位一直抓着唢呐坐在一边的阿叔抓着他的唢呐站起来,“等一下。”
  “怎么?”活泼阿叔看他一副要搞事的样子就赶紧放下这边的争端去拦他,“都选好了你就别管了,坐吧啊。”
  “不行。”抓着唢呐的阿叔非常坚决地绕开活泼阿叔朝宁妄和许壬的那边走了过去,“我这唢呐平时就被你们排挤在打溜子传统外头,我凭啥不能选人!”
  ……
  宁妄和许壬对视了一眼,这下尴尬了,遇到小团队内部矛盾了。
  第二十二章
  “清河啊,这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活泼阿叔过来扯他,压低了声音,“这人家电视台过来拍节目,是宣传咱们土家族传统文化的。”
  “怎么?”唢呐阿叔并不买账,“我唢呐就不算咱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了?”
  “嘿!你这人……”活泼阿叔也有些不高兴了,“那你这唢呐本来就是外头传进来的,后来才有的,不是咱这地方特色啊。”
  “那人家宣传的是传统民乐文化,我唢呐怎么就不算了!”唢呐阿叔很坚持。
  嘉宾们互相看了看,一向与人为善的林子闳出来打圆场还一边给宁妄使眼色,“哎呀,阿叔说得对,唢呐也算是咱们传统文化啊!就当是给我们其它组一个跟许壬和宁妄竞争的机会呗,要不每次都是她们两个拿第一多没意思啊。”
  宁妄接收到林子闳的信号也打圆场道,“技不如人还好意思说,比就比呗。”
  她这话刚一递出去,许壬就在她身后皱起了眉,紧接着扯了扯她的衣角,“宁妄。”
  衣角被恰到好处的力道牵扯,躲了许壬一整天的宁妄后背僵住的感觉从尾椎一节一节向上爬升,蔓延到整个背脊。
  尽管这样,她还是能感受到自己尽量自然地转过头,若无其事地问许壬,“怎么了?”
  “我不会。”许壬看着她说。
  语气中还带着点失落。
  “那也挺正常的吧,你总不能什么都会吧。”察觉到许壬的失落,宁妄安慰道。
  “不是。”许壬摇摇头表示她失落的并不是这个部分,“我不能替我们拿下五人组了,可能要输的。”
  宁妄看着她失落的表情,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句句不离输赢,可宁妄知道许壬在意的并不是比赛的输赢,尽量争取到更多的乐器,以一种丰盛而原始的状态去展现喜乐的这个题目,这才是许壬想要的。
  况且在喜乐的这个题目之下,唢呐本身就是一个足够加分的乐器。
  鲜明喜庆的同时又抓耳,还非常响亮,村头吹起村尾都能听着的那种。
  加入了这个器乐会让整首歌的民乐风格一下变得浓厚,喜乐的氛围也会被直接带起来。
  她很想跟许壬说没关系的。
  输赢没关系的,一次没把音乐做到最好也没关系的。
  只是一次而已,她已经丢下音乐十几年,不也一样成为了如今的宁妄了吗?
  可是许壬的眼底实在是太清澈,失落在其中像一尾在溪水中溯溪而上的锦鲤一样鲜明,让她无法忽略,也说不出一句敷衍的安慰话来。
  “来来来啊,每组出人了啊!”那头的林子闳已经招呼着开始码人了,“我跟你们说我以前可是学过萨克斯的,吹奏乐器这种东西一通百通,我肯定比你们都吹得好。”
  周羽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吹得是挺好的,吹得不是萨克斯是吹牛吧。”
  “周老师你这就人身攻击了啊,要不我们比一比!”林子闳不服气道。
  “比就比!”周羽也站起来走到这边来,“我从小就在乐团长大,说不定吹得比你还好。”
  两个人较劲一样走到一起,活泼阿叔还在给唢呐阿叔解释着什么,其他剩下的阿叔们看他们闹内讧笑得不行,工作人员因为这个临时的加场而显得有点焦头烂额到处找唢呐。
  闹哄哄的现场里,只有许壬一个人身上的失落清澈安静地流淌在地上。
  让人难以察觉。
  宁妄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最终听见自己的声音特别轻的,带着一种不确定说了句,“那我去吧。”
  声音很小,小到如果不是宁妄自己说出口的她根本不会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听见。
  可许壬听见了。
  不仅听见了,她抬起头的时候眼里的失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并不是宁妄以为的开心,而是盛满了担心,“你不是……”
  那天许壬看到之后果然猜到了什么吧,不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她参赛的要求。
  “你不是说,有我的话胜率有百分之六十?”宁妄扯起一个笑容,很勉强,有点紧张,“那我不能辜负你啊,都答应你了。”
  “可是……”许壬抬手拽住她的衣角,“你不是会难受吗?”
  “啊……”
  宁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说好了要疏远许壬,现在不仅为了一个有的没的承诺要当众去玩乐器。
  宁妄猛地一下把自己的脸凑到许壬的脸跟前,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问她,“许老师,你是在担心我吗?”
  距离太近了,许壬都能感受到宁妄温热的呼吸。
  明明宁妄的表情跟平常逗她的时候没两样,可许壬就是能看出她在这表情后面试图掩饰的那一点担忧和恐惧。
  “算了。”许壬没有躲开,扯着她衣角的那只手又扯了下,“不用唢呐,我也能做好的。”
  宁妄调侃的表情冷却在脸上,许壬是最看重音乐表达的丰盛和完整的,所以现在是怎么样?是因为看穿她的不愿意所以愿意为了她妥协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吗?
  一旦这么想,脑子里猝然闪过好几个画面,学校的大舞台上被姐姐押着一遍又一遍重复弹着弹错的曲目,逃出家之后的第一位女朋友将她独自一人扔在酒吧里换酒喝,自以为是朋友的人在背后大声造她的黄谣。
  宁妄眨眨眼,心脏的某个位置酸酸胀胀的,连带着眼眶都有点酸酸的。
  不行啊许壬,身为直女你这样是犯规的啊。
  “没事,我可以的。”宁妄咽了下口水,将心口那些情绪和眼眶的酸胀全都咽进自己的胃里,努力用胃酸把这些都消化掉,然后像是对待朋友一样亲密却礼貌地将衣角的那只手摘了下来。
  许壬还想阻拦,宁妄却已经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被面前的人群吞没了。
  “我来我来,”宁妄背过身去的那一刻就已经重新调整好自己,脸上已经换上了跃跃欲试的表情,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好不容易找来的唢呐,“我小学的时候在竖笛队呆了三年呢!”
  听到“竖笛队”这三个字,周羽和林子闳都笑了,就连一直在那争辩的活泼阿叔连带着有些严肃的唢呐阿叔都笑了。
  大家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大堆小萝卜头们拿着竖笛每个人戴着红领巾列队站在台上正儿八经吹着有些跑调的乐句的样子。
  活泼阿叔更是摇头,“小丫头,唢呐是唢呐,你那竖笛跟这个可不一样诶!”
  唢呐阿叔呛他,“呸,你知道竖笛是啥子么你,就知道你的溜子锣!”
  “我怎么不知道,那不就是小娃娃们上课一人一根拿着的那个白色的东西嘛!”活泼阿叔不服,“你这唢呐我看你吹老多年了,跟那玩意不一样嘛!你这玩意难吹多咯!”
  “那是。”唢呐阿叔骄傲地一仰头,“算你识货。”
  “阿叔你别管她,”林子闳作为场子里唯一学过簧管类乐器的人心里有信心了不少,总算能不被许壬和宁妄这两个人压着打了,比赛的积极性都变高了,“我们开始教学吧,您教一段难的,让他们都开开眼!”
  “嘿。”周羽听见他这么说声调立刻扬了起来,“你这人,比自己擅长的就算了,还肆意调高难度,过分了啊!”
  “怎么,看不起我们竖笛啊,人人都要学的好吧。”宁妄也站到阿叔边上,握着唢呐的那只手被她用另一只手稍稍挡住。
  这样就没人能看见她握着唢呐的那只手的手指不安地贴在上面,正在微微颤抖。
  她已经整整十六年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再拿起过乐器了。
  那些曾经的热爱变成梦魇已经整整十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