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在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告知了田思安实情。
  “思安,你可知,你的夫君是失踪的厉王。”
  田思安怔了怔,罕见的露出几分茫然。
  但很快她就又释然了。
  “其实在一起这么久,我能感觉出来他和普通人不一样,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身份,如意,谢谢你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有了心理准备。”
  田思安的反应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情不自禁的问:“你要怎么办。”
  田思安摊了摊手:“我能怎么办啊,我说的又不算。”
  “他若随我留在村里,便不是什么厉王,他若想回去挣他的富贵,那我们夫妻便缘尽了。”
  “我是个大夫,田家村需要我,县里的百姓需要我,就连你们家也需要我,如意,我不会离开的。”
  这话从田思安嘴里说出来,我一点都不意外。
  她是真正的大夫,以医术渡苍生。
  在我心里,她和圣人没有分别。
  这件事告诉她之后,我的心里也踏实多了。
  我本想等嫂嫂治好再回家,可奈何柳振升一封急信将我叫了回去。
  他说京中出事,让我速归。
  可待我回京之后,才知道,贤王暴毙。
  我去寻柳振升,却发现柳振升并不在京城。
  不仅柳振升不在,他妹妹柳蓉儿也不在。
  我本能察觉事情不对,一切都已经晚了。
  寄托着我与夫君深厚情谊的宅子,变成了我的夫君关押我的囚室。
  我出不去了。
  7
  等我再得到外界的消息。
  已是厉王登基,柳蓉儿被封为皇后。
  紧接着,田家村被流寇屠杀,田思安生死不知。
  我一瞬间气血倒涌,只觉得天旋地转。
  为什么屠村。
  为什么要让柳蓉儿。
  为什么要加害田思安。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争夺的功名利禄,在田思安眼里一文不值。
  她只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啊。
  柳振升回来跟我说。
  “厉王能被柳家寻回,你当居首功,你是柳家的功臣,以后再没人瞧不起你了,你的位置必定稳如泰山。”
  可是,这样的功勋我根本不想要。
  我们大吵了一架。
  情绪激烈之时,他摔了茶碗,我砸了瓷瓶。
  我们各自都有失言。
  柳振升道:“你知道我为了娶你受了多少冷眼吗,你知道我在外面受了多少嘲讽吗,京中人嘲笑我娶了个不通雅事的土包子,一个个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就连家族也日益看轻于我,蓉儿的婚事都跟着受了牵连,我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你却还不领情。”
  我也道:“我从未想过攀你们柳家的高枝,得知你是高门大户之时,我已经放弃了,是你登门请我哥哥不要让我嫁人,你受人冷眼,被人嘲讽,是因为你想娶我,与我何干,我嫁给你又何尝不是处处冷眼处处委屈,我有抱怨过分毫吗?”
  我们就这样不欢而散。
  8
  后来,已贵为皇后的柳蓉儿见了我一次。
  她的模样十分憔悴,分毫不见皇后的风光。
  她向我道歉,说是她出的主意,撺掇哥哥扶持厉王的。
  她说她只是想嫁的好一点。
  她跟我说田家村被屠不是她所为。
  她只是派人去杀田思安。
  田思安对陛下有救命之恩,又怀着孩子,她不希望那个女人某天突然出现,用过往情谊影响陛下,挡她的路。
  可她派人去的时候,田家村已经被皇帝的人屠了,陛下的人就埋伏在田家村,等着田思安回去,彻底灭口。
  她知道这个消息,也觉得遍体生寒。
  她杀田思安是为了根绝后患。
  可皇帝呢,他怎么能狠下心来杀光与自己相处两年的村民,杀掉肚子里还怀着他孩子的女人。
  而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男人,如今是她的丈夫了。
  他连对田思安都能如此绝情,又岂会对她有情。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一做梦,便梦见陛下说她碍事,将刀捅进小腹,要送她上路。
  她说,她已经遭报应了。
  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还说她现在才知道我与她哥哥之间的情谊到底有多珍贵,希望我们能好好的。
  我一时之间竟酸涩无言。
  我怎么也没想到,屠村的人,竟是皇帝。
  那时田思安该有多绝望。
  我无法原谅柳蓉儿,却还是不可遏制的觉得她可怜。
  女子荣辱尽系于丈夫,会到这一步,是我们能走的路都太窄了。
  没过多久,宫中就传出了皇后善妒,见不得皇帝宠幸他人的流言。
  舍弃名声,抓紧权力。
  这就是柳蓉儿最终想出来的自保之法。
  9
  我想了许久,想要与柳振升敞开心扉的谈一次。
  可他已经不想再听我说话了。
  兜兜转转,只是一句,这些年,他太累了。
  皇帝登基后,柳振升经常和柳蓉儿商讨议事,给柳蓉儿从旁策应,协助柳蓉儿手握大权。
  柳振升不再关心家中之事,也不再关心我们的儿子。
  他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凉薄,再也不是我初见时少年郎的模样。
  我与柳振升的隔阂越来越大。
  他开始恨我。
  恨我不理解他,恨我耽误了他。
  可他又不能拿我怎样。
  我顶着寻到皇帝的大功。
  他不能弃我,不能休我,不能不给我体面,不能不继续营造夫妻和睦的假象。
  他不想让自己颜面扫地。
  因为我是他年少时,执意求来的姻缘。
  昔年的炽热爱意,彻底化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拔不掉,除不尽。
  我们开始频繁争吵,直到那一次,初儿突然过来,被我们的争吵吓住。
  他对初儿恶言相向,把初儿吓得哇哇大哭。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争吵。
  之后,我们都平静下来了。
  他纳妾生子,去填补他内心的空虚。
  我掌家持业,一心养育我的儿子。
  或许因为这是我强求的孩子,他生的不够聪慧。
  初儿总是会被他的面子功夫迷惑,以为我们还能和好。
  可我很确定,柳振升已经对我已经没有情谊了。
  因为我见过,他饱含爱意的眼眸,到底是什么样。
  而在他对初儿一次次的恶言之中,我对他的情谊也渐渐消磨殆尽了。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我如今才明白原来女子不可脱的不是情,而是身啊。
  在爱意褪去之后,柳振升还可以纳妾去追寻他想要的感觉,而我却被姻缘理法世俗子嗣彻底锁在这间庭院里了。
  如此看来,还是田思安洒脱。
  心有宏愿,毫不迷茫。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从当年那场劫难中成功脱身。
  也不知道,若她脱身了,还能不能做到初心不改,继续治病救人。
  大概不能了吧,毕竟是那样惨烈的事。
  是我对不起她,我毁掉了一个圣人。
  10
  我中毒了,一种是家里的侍妾下的,另一种是柳振升亲自下的。
  连初儿都能看出我状态不对,可他们派来的大夫却敢说我身体无恙。
  我与田思安交好,私下里学过两手。
  我虽然不会医术,但我知道健康的脉象是什么样。
  脉不对,我是能摸出来的。
  我用田思安的医术心得,贿赂了一个大夫,他才告诉我,我是中毒了。
  而且是两种毒。
  两种毒相互作用,他也无能为力。
  但他却给我出了一个以毒攻毒的法子。
  我服下了第三种毒药。
  索性我也没什么留恋,唯独放心不下我的傻儿子。
  只希望能在死之前,为初儿铺一条路。
  旁的都无妨,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行。
  可我没想到,我竟然在京城遇上了田思安的女儿。
  如果不是她犯了心疾,我根本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田思安的女儿。
  田思安的女儿和她的性情完全不一样,她居然卖假药赚钱。
  这是田思安绝对做不出来的事。
  我没脸提及我与田思安的情谊。
  可既是田思安的孩子,我总是要尽力护她周全的。
  于是我说田大夫对沈家有恩,我不会揭穿她,让她早日离京。
  可那个女孩图谋的很大。
  她和我说心疾可以治好,还用我的儿子来刺激我,拉我和她一起造反。
  她和田思安完全不一样,可却有一点十分相像。
  她和田思安一样,心有宏愿,毫不迷茫。
  我与兄长通了信,然后押上了整个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