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像罗廉开半场开香槟,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晋升到这个位置,分公司gm[1]给他画的大饼是一回事,大饼会不会成真,又是另一回事。
  “好了好了,马上到午休时间,大家都散——”
  不等“了”字说出口,下一秒,那块硕大的办公智屏细致而清晰地投放出赵郢的微信消息弹窗。
  公主:赵郢。
  公主:赵郢你在吗?
  公主:赵郢,帮我点杯福莲楼的黑糖珍珠,少冰,要全糖。
  赵郢:“……”
  他不慌不忙地断开电脑与投屏的链接,视线收回,团队里的同事们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抱着笔记本开溜的开溜,大家看上去很忙,却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白舒沅最后一个走,她强忍着笑说:“赵哥,结婚我想坐主桌。”
  “吃你的减脂餐去。”赵郢拿起一叠文件扇两下空气,一副赶人的架势,“再八卦胖十斤。”
  白舒沅“嘤”地一声跑开了。
  赵郢出门前怕韩谦在家无聊,给了他一个闲置不用的旧手机,手机单独绑了张电话卡,微信号也是他读大学那会儿开的小号。
  算是预料到刚才那种窘状,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把备注改成了比格犬的名字。万一原封不动地设置成“韩谦”,恐怕明天他以及团队全部成员都要上“走近科学”。
  赵郢抱着笔记本走进办公室,第一步就是将门反锁,拉上百叶窗。
  他拨了通微信语音过去,气得不轻:“你都这样了还想喝奶茶?你告诉我怎么喝,嗯?”
  韩谦:“我可以一边欣赏,一边想象它的味道。”
  赵郢扶额,说:“别逼我……”
  “好了我不喝了。”韩谦滑跪道,“你这个人好暴力,对我一点也不温柔。”
  赵郢“哦”了声,“那你找个温柔的吧,别赖在我家。”
  “不要。”
  韩谦切换语言系统,振振有词道:“i will be watching you……forever……”
  赵郢忍无可忍地把电话挂了。
  一下午的时间,整个分公司已经传开,甚至越传越离谱,有说赵郢隐婚,背地里连孩子都抱上了的,也有说他是哪位领导的上门女婿,赘入豪门的。
  这很难评。
  赵郢躲进楼道里抽烟,那种新买的打火机抽疯了似的,怎么也打不着火。他想到某种可能,压低嗓音说:“滚出来,韩谦。”
  “就知道你背着我偷偷藏了烟。”昨天韩谦把他三包煊赫门全扔了,扬言赵郢买一包他扔一包,如今一盒薄荷爆珠从赵郢口袋里飘出来,一只90%透明的手拨开烟盒,捏爆了每一根烟嘴里的爆珠。
  赵郢:“……”
  他默不作声地朝办公室走去,韩谦隐藏在空气中,用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小声说:“我早上不知道你在开会,不是故意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走到没人的地方,赵郢扶了扶鼻梁的眼镜架,“以前可能在乎,但现在不了。哪怕他们知道我跟你的关系,知道发消息的人是你,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郢侧对着一面玻璃窗,窗户上映出他单薄的侧影,与笼罩在侧影周围,略深一些的阴影。
  “所以。”
  他感觉到耳边有气流拂过,此时韩谦开口问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第11章
  一模一样的话,赵郢四年前听过很多次。
  白舒沅和韩谦是一前一后入职的,白舒沅比他早半年,刚转正没多久,在一排嫩苗实习生里算老资历了。赵郢叫她带韩谦,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他自己的工作任务重,分不出多余精力。
  结果不到一天,白舒沅一纸状书告到“御前”,说韩谦不乐意跑腿打杂,不服管,说他一句顶嘴一百句,还叽里呱啦拽一堆洋文。
  “赵哥,要不……你亲自和他谈谈?”白舒沅问得很小心,仿佛赵郢说一声“不”,她就能立刻做好心理准备,再战八百回。
  赵郢摘下眼镜收进眼镜盒,按了按眉心:“好,辛苦你了。”
  午餐时间,赵郢带着工卡到楼下员工食堂吃饭。
  云升的食堂种类很丰富,港式烧腊、东南亚料理、西餐,本土的菜系更是应有尽有,甚至时不时更换菜单,好吃到隔壁公司的员工会在私底下找他们借工卡,过来换换口味。
  赵郢常去的是五楼那家烧卤饭,人少,上餐快,每次他都坐在同一个位置。
  但刚坐上去,对面的椅子就被人拉开,前一脚在办公室被白舒沅口诛笔伐的刺头板着一张脸,朝赵郢抬抬下巴。
  饭还没吃,赵郢已经有些没胃口了。
  “赵郢。”韩谦眼睛里有红血丝,眼尾红肿,像被用力揉过,“你吃什么?”
  “烧鹅拼叉烧。”
  赵郢低头翻看起菜单,声音不高不低:“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说话的功夫,有一个和韩谦一同被分到赵郢手下的实习生从他们背后路过,对赵郢挥挥手,小声说:“赵、赵哥好。”赵郢点点头,那人如释重负地大步走开。
  韩谦:“……”
  “凭什么他叫你‘赵哥’,我要叫‘赵组长’?”他语出惊人,“你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让我喊‘赵组长’?”
  “你他妈小点声!”赵郢被他的虎狼之词吓得一哆嗦,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当场捂住韩谦的嘴。
  哎,烦人。
  他把做好的双拼饭端到桌面,在烧鹅表面淋了层酸梅酱,“那晚我是情不自禁,又不是变态。你喊什么随你,行了吧?”
  十分钟后,韩谦也端着餐盘回来,跟他一样,点的烧鹅拼叉烧。
  这人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一句话不说默默干饭,赵郢注意到他的饭量似乎是自己的两倍,于是多问了一嘴:“怎么样,好吃吗这个?”
  “待会儿我打包一份当晚饭……”韩谦抽张纸巾擦擦嘴角的酸梅酱,顿了顿,“我从没吃过这个。”
  赵郢夹菜的手一顿:?
  韩谦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表情认真而享受,恍若这顿有餐补的免费烧卤饭是什么宫廷御菜一般。
  赵郢眼底又多了几分复杂的同情。
  他放下筷子,用哄三岁堂弟的语气缓缓道:“今天和同事相处得怎么样?”
  “daisy向你打小报告了?”韩谦一眼看穿。
  “不好意思。”赵郢提着嘴角,笑容隐隐透着无奈,“daisy又是哪位。”
  韩谦不认可地眯了眯眼,仿佛在质疑他这个组长尸位素餐,连下属叫什么都不清楚。
  “daisy是舒沅姐的英文名。”韩谦说,“就像你的英文名是miles。”
  赵郢:“……”
  他怎么不知道他叫miles?
  赵郢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上半年云升的数据库更新员工信息,要求每个人给自己取一个英文名,与国际接轨,方便以后接触外国客户。
  这种东西就当时图一新鲜,估计白舒沅也早就忘了。
  赵郢看过他的履历,毕业于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学院,奖项和实习经历堪称辉煌,但云升很少招留学生,互称英文名这套在公司行不通。
  “说中文就行。”他拧开保温瓶,喝了口上午泡的金骏眉,“白舒沅没跟我打小报告,是我今天路过看到的。摆着一张臭脸,这不服那不服的,还不积极配合同事,我说的对不对?”
  “什么叫我不积极配合?”韩谦活像一包炸药桶,一点就爆,“赵郢,你既然都看见了怎么还说得出这种话?舒沅姐上午给我分配工作,我电脑都没打开就有人让我帮忙复印文件,坐下不到五分钟,又叫我下楼拿咖啡、取外卖,这是实习生还是跑腿打杂?”
  “舒沅姐说实习生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实在不理解,难道云升的企业文化就是老员工有活不干,把摊子甩新人头上吗?”
  原来刺头刺的是这个,赵郢心想。
  说白了是他和白舒沅思维方式不同,教育背景也截然相反。白舒沅觉得很正常的事,换到韩谦那里,就是某种程度上的职场霸凌。
  “再有下次你可以直接拒绝,有突发情况来办公室找我。”
  赵郢不戴眼镜显得特别年轻,瞧着比韩谦大不了几岁。他微微弯着嘴角,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很冲?凶死了。白舒沅那么说是怕你和其他同事起冲突,没坏心思,你以后注意注意沟通方式,行吗韩谦?”
  “嗯。”韩谦闷闷应下了。
  “我记得你那晚不是这个颜色。”赵郢指了指眼珠,回忆道,“蓝色……偏蓝灰?”
  韩谦说:“我戴了美瞳。”
  赵郢“哦”了一声,韩谦这种留过学的都特有边界感,所以也没多问。
  等韩谦吃完,赵郢跟他一道把餐盘还了,肩并肩站着等电梯。
  他们挨得很近,赵郢似乎能感受到从韩谦那边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以及一点快挥发干净的男士香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