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阿离。”
  边子濯咬着牙,将一块玉牌轻轻挂在了姜离的腰侧:“只要有这个牌子,整个大虞之内,都不会有人拦着你。”
  “你想去哪都行,就算你回来了,想走你也随时可以走,我绝不会……”
  剩下的话被边子濯堵在了喉咙里,他咬了咬牙,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手臂缓缓松开,身后的温暖抽离。
  房门开合又紧闭。
  边子濯离开了。
  边子濯给了他自由。
  姜离定定站在屋内,半晌,他才颤抖着勾了勾嘴角,发出一声啜泣。
  第124章 君死泉下泥销骨
  边徵从未见过这么多血。
  更别说,这些血是从曹汀山身上汩汩流出来的。
  威风凛凛的将军斜斜倒在床上,嘴角的鲜血一刻不停,几乎染红他的整个内襟。更可笑的是,曹汀山就算已经这样了,手上还死死攥着边徵脖颈上的铁链,丝毫都不肯放开。
  边徵静静端坐在床侧,不发一言。
  那毒药,分明是边子先藏在嘴里,然后喂给曹汀山的,但与边徵预想的不一样,曹汀山如他所愿中了毒,可他自己却没有。
  脑海中什么东西一闪,曹汀山方才说的话复现出来。
  可惜——
  可惜,不能一同赴死么?
  曹汀山果然知道。
  边徵的睫毛轻轻扇了扇,已经猜到了是因为什么。
  帐外传来厮杀的声音,边子濯已经得到消息,开始率兵进攻。
  主帅危在旦夕,军心散了,曹军之败,已是板上钉钉。
  “曹汀山。”边徵垂眸看着曹汀山,毒素的蔓延异常之快,他知道曹汀山已经连喘息都开始困难,遂凑近了他些,轻声道:“什么时候给我服用的解药?”
  “知道这些做什么?”曹汀山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边徵顿了顿,淡淡道:“你有解药,但现在却不能自救……难不成,很久之前,你就给我服用了?”
  曹汀山笑了:“没错。”
  边徵看了看他,坐直身子:“是么,那你应该是后悔的。”
  “呵。”曹汀山依旧是那副桀骜的眼神:“本将后悔什么?”
  “是,你不会后悔,你只会很满意。”边徵顺着他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你提前喂给我了解药,我的生或者死,依旧都是你支配的。”
  边徵顿了顿,沉声道:“你又达到目的了。”
  “不愧是我的阿徵。”曹汀山笑了,从他嘴角流出的血液“啪嗒”一声落在边徵洁白的衣服上,染红了好大一片:“你说对了,就算你活了,也是本将想让你活。你的生或死依旧攥在本将的手里,你这辈子依旧逃离不了我。”
  “但你马上就要死了。”边徵道:“等你死了,我就是自由的。”
  曹汀山咧嘴笑了,他伸出手,一把拽住边徵的锁链,拉着他倒在自己怀里,用沾了血的嘴唇紧紧贴着边徵的耳侧,道:“说什么呢,阿徵。你好好想想,你这身体,从内到外都是本将的烙印,你想忘掉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你永远都是我的!”
  边徵挣扎着,怒道:“曹汀山!”
  不等两人再说什么,营帐外突然吹起一阵号角声,数万大军终于冲破曹军的防线,开始深入营地之内,与曹军展开肉搏战。
  很快的,主帐的帘子被人掀开,拾玖带着浑身是血的拾捌冲了进来,大喝道:“将军!撑不住了!”
  “自然是撑不住!”被曹汀山锁在怀里的边徵挣扎着怒吼,他狠狠瞪向曹汀山,咬牙道:“你终于要死了!”
  曹汀山听罢看了看他,扭头冲站在门口的拾玖道:“带剩下的人撤退。”
  拾玖和拾捌对视一眼:“将军……?”
  拾捌听罢更是冲到曹汀山的床边,颤声道:“将军说的什么瞎话!拾捌带你一起走!”
  曹汀山垂眸看着依旧被死死锁在自己怀里的边徵,一口吐掉嘴里的血,道:“你们没听见阿徵说,本将要死了吗?死之前,本将自然要要与阿徵好生亲热一番。”
  边徵猛地瞪大眸子:“曹汀山,你——!!!”
  “将军!”拾捌依旧不肯,用仅剩的手臂攀着曹汀山的床侧,道:“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话音刚落,曹汀山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一巴掌便扇在了拾捌的脸上,拾捌一个猝不及防,狼狈地栽倒在地,被赶来的拾玖扶着,拾捌用带着惊愕的目光看了曹汀山一眼,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对着曹汀山,不发一言。
  “喊你们滚,听不懂么!”曹汀山气极,也不顾体内因毒素蔓延而引起的刺骨的疼,一把推开边徵,又冲站在拾捌身侧的拾玖喝道:“带他滚,没听见吗?”
  拾捌依旧跪在地上,咬牙垂着头,就是不肯走。
  曹汀山见状,伸手猛地抽出放在床边的长刀,锋利冰冷的刀刃直直架在拾捌的脖子上,命令道:“不走的话,本将就在这里杀了你。”
  曹汀山的声音低沉而嗜血,刀锋散发出的寒光映射着曹汀山如剑的眉目,拾玖知道曹汀山说的是真的,连忙也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将军……”
  “带他滚!!!”
  曹汀山怒喝一声。
  拾玖不敢再违抗命令,连忙拽着拾捌的胳膊,将这个死活不肯离开的家伙拖出了营帐。
  营帐的帘子再度垂下,隔绝了拾玖和拾捌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也隔绝了外界即将燃至脚下的战火,厮杀声被帐帘隔绝在外,整个营帐之内,又只剩下了曹汀山和边徵两人。
  曹汀山拿着刀的手缓缓垂下,指尖一颤,长刀掉落在地,“当啷”一声,将地上的鲜血砸的飞溅。
  边徵这才发现,从曹汀山嘴里溢出的鲜血,已经在他的脚下形成一小滩血泊。
  可曹汀山却恍如未觉地转过身来,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紧紧盯着坐在地上的边徵,像是看着一只亟待被猎杀的羔羊。
  边徵突然想起方才曹汀山说的那番话,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瑟缩着往后退了退:“曹汀山,你不要过来!”
  曹汀山却完全不做理会,他缓缓迈步向前,在边徵的身前站定,然后俯下身来。
  边徵惊恐地看着浑身是血的曹汀山,莫大的恐惧像是一团乌云,笼罩在他的头顶,他身子发颤,双手攥紧自己的衣襟,厉声喝道:“曹汀山!!!”
  “怎么这会儿开始害怕本将了?不是早该习惯了吗?”曹汀山亲着边徵的额头,咳嗽一声,吐出了更多的鲜血:“还是说,你没想到我现在还想着要c////你?”
  边徵垂着头,身子颤抖如筛糠,从他嘴里发出些弱的就快要听不见的话语来:“……死……”
  “什么?”
  “去死。”边徵道,他猛地抓住曹汀山的衣领,双眸充血地盯着曹汀山:“你怎么还不死!你快点死!”
  曹汀山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半晌,突然露出一个边徵从未见过的明朗笑容来:“……好啊。”
  边徵身子猛地一抖。
  话音刚落,曹汀山眸子一闪,一大口鲜血便又这么吐了出来。
  他终于失去了支撑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朝边徵的方向倒去。
  内脏正在慢慢被毒素腐蚀,曹汀山靠在边徵的肩头,艰难地呼吸着。他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整个腹腔内疼的快要失去知觉,甚至能听见脏器慢慢衰竭的声音。
  生与死的临界之间,只有从边徵身上传来的熟悉气味,才能让他的神志暂时保留一瞬的清明。
  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模糊,边徵似乎不再害怕了,曹汀山费力地睁大眼睛,入目则是边徵如雪般洁白的衣襟,其上,已经被自己的血染的鲜红,犹如一朵朵绽放的梅花。
  他记得,阿徵最是喜欢梅花。
  第一次见到阿徵,就是在紫禁城的御花园里,那处梅花开的最盛的地方。
  作为姜回雁最深的幕僚,他为姜回雁做过太多不道德的事,杀了太多不该死的人,以至于,他从不信什么爱情,也更不相信一见钟情。
  可偏偏,这个人是边徵,是大虞的皇帝。身在淤泥中的眷属,看中了高高在上的仙灵。他发了疯似的想要得到他,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他发誓,他要将他拉下神座,让他与自己一样,一身都是淤泥——曹汀山恍惚地伸出手,抚摸着边徵衣服上愈来愈多的鲜血——终于,就像现在这样。
  最后的呼吸声中,他问边徵,阿徵,你在想什么?
  边徵的回答如他所愿——想你怎么还不下地狱。
  曹汀山轻笑出声,更多的血液流了出来。
  他伸手去抓捆住边徵的锁链,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死死抓住一般,他说:“你怎么都不对我笑一下?”
  “我都要死了,从来没见过你笑。”
  边徵任由他倒在自己身上,双眼空洞的看向前方,冷声道:“我恨死你了,为何会对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