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了,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可沟通的,醉了的人最是分不清东西五六,他对一个醉鬼更无甚兴趣。
  方才在边拓的衣冠冢前,姜离已将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他对着边子濯剖了心掏了腹,可后者喝得烂醉,也不知听没听的进去,无论如何,经过一番折腾,姜离现下已然身心俱疲,再经不起折腾。只见他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抵住边子濯的胸膛,盯着他黝黑的眼睛,面无表情道:“起来,我身上还有伤。”
  边子濯闷头不动,似是缓和了半晌,才哑声道:“抱会儿。”
  又是这般不讲理。
  “呵。”姜离勾了勾唇,伸手拽着边子濯的后领将人拎了起来,与他鼻尖贴着鼻尖,低了声音,故意将自己那双眉眼凑到边子濯的近前,嘲道:“是么?光抱就够了?”
  用鸿景帝的东西威胁他最是管用,边子濯的动作肉眼可见地顿了一顿。
  姜离嗤笑一声。
  可边子濯就那样看着他,往日里黝黑的双眸像是被酒气染上一层雾,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离的眼睛看了许久,就在姜离以为他发了呆不会说话,准备再出声阴阳怪气几句的时候,边子濯忽地伸出手来,用掌心遮住姜离那双神似鸿景帝的眉眼,将人重新按回被褥。
  “边……唔!”
  细密的吻再度落下,姜离猛地瞪大双眼,但眼前已被遮的一片漆黑——
  边子濯这动作的意味如此明显,以至于姜离整个人瞬间就呆住了,瞪的滚圆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忽闪,不可置信的怔愣间,唇上的触感却如此明显。
  姜离一直很清楚,如果失了眉眼,他便失去了与鸿景帝最像的东西。
  边子濯本就是为了这双眉眼才对他好,这么多年,鸿景帝的脸就像是一团乌云,一直笼罩着他,这些年,他也曾有过崩溃的瞬间,叫嚷着要将这眉眼毁掉,断掉边子濯对鸿景帝的唯一念想。
  可他终究是没有做。
  如今,边子濯却自己捂住了。
  他与鸿景帝不再相像,边子濯正在亲吻着的,是没有鸿景帝痕迹的自己。
  床头的烛火噼啪炸开,跳动的火光里,他们的身影愈发重叠交错,姜离终是颤抖着手,反手勾住边子濯的脖子,哆哆嗦嗦地张开了齿关。
  胸口好似被人为地点燃了一团火,那团火愈烧愈旺,姜离揽着边子濯脖子的手发了狠,好似从没有活的这般真切过。
  不知过了多久,边子濯终于放开姜离,单手撑在床上,支着上半身,俯身看着他。
  姜离不知何时已哭了,他浑身颤抖的厉害,滚烫的眼泪再也捂不住,从指缝中溢出,边子濯蓦然一愣,堪堪欲收手,谁想下一刻,手背却被姜离伸手覆盖住了。
  姜离嘴唇溢着薄红,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再亲一下。”
  边子濯顿了顿,俯下身唤他:“姜离。”
  ——他错了。
  姜离如是想着。
  就算是醉酒又如何?
  或许只有醉了酒,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妄念才能肆了意的疯长,或许只有醉了酒,那些肮脏和卑劣才会在这一刻让他觉得温情到无法割舍。
  姜离压着边子濯的手掌,像是骤然剥净了身上的枷锁与伪装,淋漓尽致地重复:“边子濯,再亲我一下。”
  边子濯看着怀里易碎的人儿,伸出手抽掉固发的发带,如墨的青丝落下,姜离只觉得眼前被什么东西轻柔地扫过,再次睁眼时,边子濯却已经用那发带重新遮住了他的眼,灵活地双手绕到他的后脑,打了个结。
  如他所愿,边子濯再度倾身。
  这一晚,理智注定抵达燃烧的边缘,唇间的醉意便是最好的助燃。
  他们心知肚明,纠缠半生,终于扒干净了伪装,透彻又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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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屋子的时候,姜离便醒了。
  姜离府上的床并不大,狭窄的地儿躺了两个人,逼仄又拥挤,姜离枕在边子濯的胳膊上,就连发丝都染上了边子濯身上残留的酒香。
  姜离微微眨了眨眼,入目便是边子濯熟睡的侧颜,后者眉间舒展,似乎睡得格外舒心。
  昨日夜里,因着自己身上的伤还未好,边子濯并没有做到最后,但昨夜的烛火格外的暗,视线被剥夺后,感官便被无限放大,身体的战**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若不是衣服**褪**下后,自己胸口猩红的刀疤唤醒了边子濯仅剩的神志,昨晚的尽头还不知道会在哪里。
  姜离脸上晕了些薄色,他动了动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可这动作却惹醒了边子濯,后者浓密的睫毛扇了扇,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没来由的,姜离脸上一赦,尴尬似的转过眼去。
  谁知边子濯忽地抬起手,捞住姜离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动作自然的好似曾经重复过无数次。
  姜离只觉得胸口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他看着边子濯近在咫尺的脸,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酒还没醒?”
  “没醒。”边子濯几乎脱口而出。
  姜离看了看他,侧过头道:“院子里有井,初秋的水也足够凉。”
  边子濯听罢眉毛一跳,晨起的惬意登时散了个精光,烦躁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世子殿下该走了。”姜离平静地说着,伸手捞过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
  昨夜的放纵于他不过昙花一现,仅仅因着某次施舍就开始沉沦的这种错,现在的姜离绝对不会再犯。
  边子濯半靠在床边,皱眉看着姜离白净的肩膀被他一层层地用衣服裹起来,忽的脑子里什么念头一闪,姜离手上的衣服仿佛变成了一层层铠甲,可他渐渐裹住的脊椎骨却见着那么脆弱,好似一捏就碎了。
  边子濯嘴唇几不可闻地颤了颤,伸手攥住姜离的胳膊,沉声道:“我昨天说的话,你不信我?”
  姜离穿衣服的动作一顿,他沉默了半晌,才嗤笑一声,道:“世子殿下难得喝醉,醉在我这儿确实比醉在外边强。”
  既是喝醉,醉话便当不得真。
  姜离这句话阴阳怪气的很,言语里满是嘲讽。
  边子濯愣了一愣,随即便是火冒三丈。
  他盯着姜离的背影看,越看越气,然后二话不说,猛地掀开被褥,黑着脸从地上捡起一件长衫披在身上,笈着鞋便走出了门去,临出门前还伸手一带,将房门甩的狂响,全程连一个眼神都没递给姜离。
  “嘁。”
  姜离直直坐在床上,看了一眼被甩的摇摇晃晃的房门,咬了咬牙,强硬地抹掉心中油然而生的一丝怅然。
  瞧,这么多年了,边子濯跟自己之间的关系,可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改变?
  姜离冷笑了一声,越想越烦,索性伸手重新拽过被褥盖在身上,躺下开始闭目养神。
  可他还没躺下多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巨响,姜离暗骂一声,猛地坐起身子,正瞧见元昭带着几个暗卫扛着些漆色木料走进了屋。
  “二少爷。”元昭低下头,忽视姜离气的几乎要将自己一口吞掉的眼神,恭敬且面无表情:“属下来打个床。”
  姜离以为自己听错了:“来干什么?”
  元昭道:“世子殿下说,两个人,不够睡。”
  姜离:“?”
  第29章 盼卿 盼卿
  “……金银花八钱。”
  张哲头都快要埋到药罐子里,声音细弱地重复:“金银花八钱……”
  “当归四钱,党参五钱,甘草二指。”边子濯说完合上自己手上的传信信笺,看向张哲道:“可核对无误了?”
  张哲最是怕边子濯,当即点头如捣蒜,捧着药罐子道:“殿下,这药方子没毛病的。”
  边子濯满意地点了点头,冲他一扬下巴,道:“行,那之后都照先着这方子给他熬药,之前那药丸就不吃了。”
  张哲又是一阵点头,边子濯挥了挥手,张哲登时如临大赦,瞥了靠在床上的姜离一眼,抱着药罐子一溜烟儿跑了。
  姜离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对话,他正靠在元昭新打的宽大实木床上,腰上垫着好几层软垫,晃眼一看,着实像个养尊处优的柔弱少爷。可他近来伤口过了瓶颈期,恢复迅速,本想下床走走,奈何拗不过边子濯,只能这般靠着。
  自那日过后,边子濯愣是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不管姜离如何拒绝,边子濯每日夜里都要跟他挤一张床,就连白日里也赖在姜离这,甚至连暗鸦送信也直接改到了姜离府上,颇有一副打算常住下去的架势,若不是边子濯半个月前就开始不上朝,姜离都要怀疑这人装病就是为了故意赖在这里了。
  “这次找的药比较烈,事先需得吃些缓身子的。”边子濯扬了扬手上的信笺,他看姜离兴致不高,便道:“你不好奇我从哪儿弄得?”
  姜离闭上眼:“不好奇。”他不光不好奇,这心疾早就伤了根本,他连治都懒得治。